三天后的深夜，江城三百里外，一片荒废的矿区。
这里在三十年前曾是江南最大的煤矿，后来资源枯竭，矿场废弃，只留下纵横交错的矿洞和满地废墟。普通人避之不及，但对修真界的某些人来说，这里是绝佳的“鬼市”所在地。
子时三刻，矿区深处最大的矿洞口，开始有人影出现。
这些人大多穿着遮掩身份的斗篷、面具，行色匆匆，彼此间保持距离，偶尔有眼神交流也迅速移开。矿洞内，原本的巷道被改造成一条条“街道”，两侧摆着简易的摊位，摊主同样遮面，货物琳琅满目却又透着诡异——有闪烁幽光的矿石，有浸泡在血水中的植物，有封印在玉盒中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鬼市。
修真界的黑市，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也是情报和危险的聚集地。
陈凡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脸上抹了些煤灰，看起来就像个误入此地的矿工后代。他按照林风的指示，在矿洞口的一块石碑上刻下一个特殊的符号——那是鸿蒙道宗的暗记，只有自己人认得。
刻完后，他走进矿洞。
巷道昏暗，只有两侧摊位上的荧光石提供微弱照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气味：药草的清香，血腥的甜腻，腐烂的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陈凡强忍不适，沿着巷道缓缓前行。他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林风教他的第一课：在鬼市，多看少说，多听少问。
“上品的‘尸香魔芋’，刚从古墓挖出来，换一柄中品飞剑！”
“金丹期妖兽内丹，有轻微裂痕，便宜卖了！”
“上古功法残卷，保真，换三瓶‘养魂丹’！”
...
叫卖声此起彼伏，真假难辨。
陈凡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驼背老者，面前摆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那些石头看起来很普通，但陈凡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空灵感——和林风描述的空冥石很像。
“老板，这石头怎么卖？”陈凡压低声音。
驼背老者抬眼看了看他，嗤笑：“小子，第一次来鬼市？空冥石不认识？一百下品灵石一块，不还价。”
一百下品灵石...陈凡心中计算。林风给了他五百下品灵石作为经费，这是他全部家当。而需要三十六块...
“太贵了。”陈凡摇头，“八十。”
“爱买不买。”老者闭目养神。
陈凡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等等...小子，你是替哪个宗门采购的？一口气要这么多空冥石，是要布‘瞒天阵’吧？”
陈凡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个人用。”
“个人用？”老者笑了，“空冥石除了布阵，没别的用处。而需要大量空冥石的阵法，至少是宗门级别的护山大阵...小子，你背后有人啊。”
陈凡不接话，继续往前走。
“九十！”老者在后面喊，“九十一块，这是底价了！”
陈凡脚步不停。
“八十五！不能再低了！”
“八十！算了，亏本卖你！”
“回来！七十五！真不能再低了！”
陈凡这才转身，走回摊位：“六十，我全要。”
“全要？”老者眼睛亮了，“我这里只有八块。”
“六十，八块我都要。”陈凡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倒出四百八十块下品灵石——这是林风给他的全部经费的大半。
老者盯着灵石看了半晌，又看看陈凡，忽然压低声音：“小子，看在你爽快的份上，给你提个醒。最近鬼市不太平，有人在打听‘鸿蒙道宗’的消息。你...小心点。”
陈凡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谢了。”
他收起八块空冥石，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陈凡又逛了十几个摊位，用各种方式砍价，最终凑齐了二十一块空冥石。还差十五块，但灵石只剩不到一百了。
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走到巷道深处的一个茶摊，这里聚集着一些歇脚的修士。陈凡要了碗最便宜的凉茶，坐在角落里，竖起耳朵。
“听说了吗？青云宗、天师府、烈阳宗三大宗门，给那个新立的鸿蒙道宗下了三个月考察令。”
“三个月？那不等于直接判死刑？一个新宗门，三个月凑齐十金丹百弟子，做梦呢？”
“也不一定。我听说鸿蒙道宗那个掌教有点邪门，筑基期修为，却能一指废了黑风三煞。”
“黑风三煞？那三个废物能说明什么...”
“不止。昨天烈阳宗的烈火长老亲自去了，回来后就闭门不出，据说吃了暗亏。”
“真的假的...”
...
陈凡默默听着，将有用信息记在心里。
忽然，旁边一桌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声音压得很低，但陈凡的听力异于常人，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混沌气息...必须确认...”
“...在江城出现过...”
“...抓活的...魔尊有赏...”
混沌气息？魔尊？
陈凡心中一凛，难道是在说...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喝完茶，起身离开。但刚走出几步，就感觉到三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被发现了。
陈凡加快脚步，在巷道中穿梭。身后，那三个黑袍人如影随形，速度极快。
不能把他们引到有人的地方，否则会暴露身份。
陈凡心念电转，忽然拐进一条废弃的支巷。这条巷子尽头是死路，但他记得林风教过的一个小法术——虽然他没有灵力，但可以用气血之力激发符箓。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咬破指尖，以血在上面快速画出一个简单的“障眼符”。这是最低级的符箓，只能制造三息视觉幻象，但够了。
符成，陈凡将其贴在巷壁的阴影处，自己则闪身躲进一个废弃的矿车后。
三息后，三个黑袍人追进死巷。
“人呢？”为首者声音嘶哑。
“气息到这里就断了。”另一人四处探查。
第三人走到障眼符前，冷笑：“雕虫小技。”一掌拍碎符纸，幻象消失。
但就在幻象消失的瞬间，陈凡从矿车后冲出，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矿镐——这是他进鬼市前就准备好的“武器”。
没有灵力，没有法术，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矿镐挥出，直取最近那个黑袍人的后脑。
这一击快、准、狠，完全不像一个“凡人”能做出的攻击。那黑袍人反应也快，急忙闪避，但矿镐还是擦着他的肩膀划过，撕开斗篷，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和...黑色的鳞片！
魔物！
陈凡瞳孔骤缩。这三个不是人类修士，是魔！
“找死！”受伤的黑袍人怒吼，转身一掌拍来。掌风带着腥臭的黑气，显然是某种魔功。
陈凡不敢硬接，身体如泥鳅般滑开，同时矿镐横扫，逼退另一人。但第三人已绕到他身后，五指如钩，直掏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陈凡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主动向前扑倒，同时将手中矿镐向后掷出。
这不是攻击，而是...制造声响。
矿镐砸在巷壁的支撑柱上，本就腐朽的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整条巷道的顶部开始坍塌！
“这小子疯了！”黑袍人惊怒，急忙后撤。
陈凡在扑倒的瞬间已滚到角落，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正好形成三角安全区。碎石如雨落下，将巷道彻底掩埋。
烟尘弥漫。
三个黑袍人被隔在坍塌的另一侧，气得暴跳如雷。
“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混沌气息就在里面，他跑不了！”
“小心点，别被其他人发现...”
他们开始疯狂挖掘。
而坍塌的这一侧，陈凡从碎石堆里爬出，浑身是伤，但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刚才生死关头，他体内那个混沌的灵根球，竟然...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颤，但他清晰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五色光华在体内流转，虽然立刻又归于混沌，但确实存在过。
“这就是...灵根？”陈凡看着自己的手。
没有时间细想，他必须离开。坍塌只能拖延一时，那三个魔物很快就能挖过来。
陈凡打量四周，这是一条完全废弃的支巷，没有出口。唯一的生机是...头顶。
他抬头，看到坍塌的缝隙中透下一丝微光。那里应该通往地面。
但至少有三丈高，而且全是松动碎石，一攀爬可能引发二次坍塌。
赌一把。
陈凡深吸一口气，开始徒手攀爬。他的手指异常有力，能抠进岩石缝隙。身体灵活如猿猴，在碎石间寻找支点。
一丈，两丈...
忽然，脚下踩空，一大块石头坠落。
“下面有动静！”对面传来魔物的声音，挖掘速度加快。
陈凡咬牙，全力向上。指尖磨破，鲜血淋漓，但他不管不顾。
终于，手碰到了顶部的岩层。他用力一推，一块石板被推开，月光洒了进来。
出口！
陈凡奋力爬出，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矿坑底部。四周寂静，远处鬼市的喧嚣隐约可闻。
他刚松一口气，忽然浑身汗毛倒竖。
身后，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混沌灵体...终于找到了。”
陈凡猛地转身，看到矿坑边缘站着第四个人。
这人没有穿黑袍，而是一身血色长袍，面容英俊却苍白，嘴角挂着邪异的笑容。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完全是黑色，没有眼白，如同两个深渊。
“自我介绍一下。”血袍人优雅行礼，“血魔道护法，血影。奉魔尊之命，特来‘请’阁下前往魔界做客。”
他气息收敛得完美，但陈凡能感觉到，这个人...比那三个黑袍魔物加起来还要恐怖。
至少金丹后期，甚至...元婴？
“我不认识什么魔尊。”陈凡缓缓后退，“你找错人了。”
“错不了。”血影微笑，“你体内的混沌气息，就像黑夜中的灯塔。虽然被某种方式掩盖了，但瞒不过魔尊的感应。三天前你测灵根时，那瞬间的波动就被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
陈凡明白了。测灵根时灵根球的异动，引来了魔界注意。
“跟我走，你可以活。”血影伸出手，“魔尊承诺，只要你配合解开封印，不仅不杀你，还会赐你魔将之位，享无尽寿元。”
“如果我不呢？”
“那我会打断你的四肢，抽出你的魂魄，只留一丝混沌本源带回去。”血影笑容变冷，“虽然效果差些，但也够用了。”
话音未落，他已动了。
不是快，是诡异。
明明在十丈外，下一刻已到陈凡面前。血色的手爪直取咽喉，爪尖带着腐蚀性的黑气。
陈凡想躲，但身体仿佛被无形力场禁锢，动弹不得。
差距太大了。
就在血爪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异变突生——
陈凡胸口，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护身符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化作一团柔和的紫金色光芒。光芒中，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正是林风！
这是林风在陈凡出发前，用自身精血和鸿蒙道韵制作的“护身道印”，只能使用一次，且只有本体三成实力。但关键时刻，足以救命。
“血魔道的人？”林风虚影冷眼看着血影，“敢动我弟子，找死。”
他一指点出，紫气如剑。
血影脸色大变，急忙后退：“鸿蒙道韵？！你是那个掌教？！”
紫气剑光追至，血影双手结印，身前浮现一面血色盾牌。剑盾相撞，爆发出刺目光芒。血盾破碎，血影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一道分身就有如此威力...”血影眼神阴沉，“看来魔尊说得对，鸿蒙道宗必须尽早铲除。”
林风虚影不答，转身抓住陈凡，化作紫光冲天而起。
“想跑？”血影狞笑，双手向天虚抓，“血海无涯！”
地面裂开，滔天血浪从裂缝中涌出，化作一只百丈血手抓向紫光。
林风虚影头也不回，反手又是一指。这一指不再是剑，而是一个旋转的太极图。
阴阳二气流转，血手触之即融。
“阴阳法则？！”血影彻底震惊了，“你一个筑基期，怎么可能掌握阴阳法则？！”
没有回答。紫光已消失在天际。
血影站在矿坑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许久，他取出一个血色罗盘，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东方——江城方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血影收起罗盘，对着虚空下令，“传令，所有在江南的魔道修士，向江城集结。三个月内...我要看到鸿蒙道宗，化为血海。”
黑暗中，无数声音回应：
“遵命！”
月色下，血影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
而百里之外，紫光落地，林风虚影已淡化到几乎看不见。
“掌教...”陈凡跪地。
“别说话。”林风虚影道，“我的本体已经感应到，正在赶来。你现在立刻回山门，启动防御阵法。血魔道...要动真格的了。”
“那您...”
“我没事，这只是分身。”虚影最后看了陈凡一眼，“记住，你是混沌灵体的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宗门内的人也不行，除非我亲自确认他们可信。”
“弟子明白。”
虚影消散，化作点点紫光。
陈凡咬牙起身，辨认方向后，全力向江城奔去。
而此刻，鸿蒙道宗山门内，正在打坐的林风本体猛然睁眼，喷出一口鲜血。
“掌教！”守在一旁的苏清瑶惊呼。
“我没事。”林风抹去血迹，眼神冰冷，“陈凡遇袭，血魔道出动了元婴期护法。通知所有人...备战。”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