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怎会不知他是在指天说地,为了黄婆他等忍了,装着不懂。
顺子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跑出屋,抱起他娘回他屋里轻轻把他娘放在床上,可见年迈的老母疼得嘴唇苍白额头直冒虚汗,他痛心疾首,可这能怨谁?是怨世道的不公还是怨娘不识时务?他帮娘亲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想看看娘亲的伤,一想又犹豫那受伤的地方……
就在这时,趴在床榻上的黄婆睁开了眼,顺子心疼地唤了一声,“娘莫动,我这就去请医生。”黄婆虚弱道:“娘没事,不用担心。”“都这样了还没事,娘等着,我去去就回。”
顺子正要走,齐茂带着一个妇人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黄婆,把手里的药膏放在桌子上,对顺子道:“先让王婆与你娘处理处理伤口。”
二人出来站在门口,齐茂从怀来拿出两颗药丸道:“待会把这药丸给你娘吃上,疼痛立马就会缓解。”
顺子一听此药丸有这般神效,急忙伸手接过来,谢道:“齐爷,谢了。”
齐茂道:“这是大人让拿过来的,说年纪大了,担不起这疼痛。”说后便离开了。
立在门口的顺子心里不是滋味,这是打一棍子给颗枣吃,唉,这是什么世道?
一会,王婆从屋里出来了,顺子急忙道:“婶子,谢谢了。”便匆匆进屋了。
黄婆见顺子一脸担心,便忍着疼痛气喘吁吁道:“孩子,娘没事,别担心。”
顺子没作声,拿起罐子把水倒进碗里,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端着水来到床边道:“齐爷说吃了这药丸就不疼了。”说着便把药丸给他娘喂进嘴里。
给娘喂下后,坐在床沿默默守着他娘,果不其然,黄婆服下这药丸不大一会,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常色,精神亦好了不少。见此顺子问道:“娘好点了?”
黄婆慈爱地看着儿子,“嗯,齐爷这药还真管用,疼痛减轻了不少。”
“齐爷说药丸是老爷让拿过来的。”
黄婆叹了一口气:“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不坏,可就是为不了两位夫人的主。”
闻言,顺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见此,黄婆道:“儿啊,娘知道你要说啥,可做人不可为自保坏了良心,娘此生不忮不求,扪心无愧。”
顺子埋头低沉道:“儿知娘亲有悯人忧天的情怀,人间犹如龙潭虎穴,可我娘俩乃卑贱之身,人微言轻,要行侠仗义,心有余而力不足,人在娘胎里就分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娘亲,就听儿一句吧,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方为贱民的生存之道,冒犯权贵就如累卵击石,犯之必碎。”
黄婆虽不认同,又恐儿子担心,没作声,闭上了眼。
见娘疲惫,顺子起身悄悄出来向膳房走去,想去给娘弄点粥喝……
待顺子抱他娘走后,李延昊便让人给三人看了座。李延昊既然是伪善之人,岂会不具笑面虎之为?因此,他没责备夏子中一句不是,而是装出一副愧疚的面孔询问废物的伤势以及近况。
三人闻言,唉声叹气,夏子中心情沉重道:“家主,夏子中冒昧地说一句,这次意外的发生的确令心儿魂飞魄散,九死一生,令人好生可怜,短期内颇难痊愈。”
让众人不可思议的是姚夫人与悦心到底有何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为何两句娃娃之言姚夫人便要置他于死地。而李延昊对姚氏之举并不意外,姚氏从小娇生惯养,又加之蠢钝,遇事不过脑,嫁入李府后上无公婆侍奉,未受过一丝难为,一直处于养尊处优的他若是改了性儿,不飞扬跋扈,唯我独尊,而是行善积德,岂不怪哉?令他闷葫芦不得其解的人倒是王碧青,这女人性情温尔,家道中落,没有依仗,浑俗和光,被他调理得百依百顺,可这次为了一个小丫头却一反常态,果真是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徒?此时他顾不得去想王碧青把姚氏家族抛之脑后挺身而出搭救废物的真正原由,眼前要做的是尽快把悦心从夏家弄回自己身边,否则就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谦和地向他三人道歉道:“出了此事,是我李延昊治家不严导致心儿掺遭毒打,我愧对兴氏堂众位的厚望,此事不会不了了之,待我查清真况,定会给尔等一个说法,若真是姚氏之过,我会严惩不贷。”话毕就吩咐在门口待立的郑清上夏家接回废物。
夏子中阻止道:“切慢!家主,不是夏子中斗胆阻挡心儿回李府,而是悦心不太适合在李府居住,十一、二岁的娃娃,正是似懂事不懂事的年纪,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来,再惹得夫人等不开心,岂不让主子为他操心受累,主子本公务繁忙,上上下下一大摊子事都需要家主处理定夺,就别再为心儿牵肠挂肚了,让他在我那就行。”
虽说夏子中、张兴、杨继昆三人对他忠心不二,可在悦心这事上三人认为李延昊做得不得人心,有以权谋私之嫌,振兴辛氏就如青天白日,人人得而知之,而事已过大半年了,对众人所关心之事,李延昊是避而不谈。
如今悦心被姚氏毒打险些丧命,而作为行凶者的丈夫,兴氏堂一家之主就这般轻描淡写的两句道歉就要把人领走,令他等心不甘情不愿,满腹牢骚。
三人同时主张悦心暂时住在夏子中家,若是悦心在夏家住厌倦了,就上其他两家再住一阵,请这位主子放心,悦心是他们大哥的遗孤,亏谁亦不会亏了悦心。
张兴还强调,按理悦心是他张氏后人,他这做叔叔的本该当仁不让地承担起抚养之责,可事情既已如此,那便顺应天意,以自然为本。
三人串通一气先入为主地挤兑他,令其掣襟露肘,留悦心在夏家抚养,他这位做家主的脸面何存?虽说他现在势力庞大,兵多将广,完全可以对他等的主张不屑一顾,强行把悦心接回来,可这些都是祖祖辈辈辅助他家的前辈,岂好为争夺一个孩子的监护权摆出主子的身份强压?在怎么说都是姚氏违了仁道,伤害了悦心,众所周知,逼急必反。现大伙都在气头上就暂时做个妥协,待众人气消之后再接回悦心不迟。于是道:“好,先就这样,以后再议。”
见他做了让步,三人气消了不少,四人决定一同去夏家探望废物。
李府,菊园,心怀鬼胎的柳夫人并不在幸灾乐祸地看好戏,而是在房里坐立不安地等消息。那日他利用黄婆怜悯废物孤苦伶仃的善良之心,差自己屋里的婆子和丫头白灵在黄婆去善房取膳食时,故意在那私下议论,说废物此次要想活命难乎其难,姚夫人可是睚眦必报之人,今日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岂能不通过娘家的势力挽回脸面,大夫人恐怕也难以保全其身。
这些话进了黄婆耳里令其心急如火,可他人微言轻,又无人可以依仗,此时还不是说出真情的时候,他已无计可施,心惛然,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夏子中等人的身上,祈盼他等念在与废物是亲戚的份上,伸出手来救救这可怜的孩子。
一切都按着柳夫人的意向而来,暗里监视黄婆动向的小厮向他禀告黄婆已出门了,他心中窃喜,当闻之黄婆去了夏家,就打发香玲去柳府让他爹差人在半道等待,待夏子中带废物出来便劫了他。
柳东魁闻此信息后,兴奋不已,立即差人去了巷口埋伏,哪曾想暗地里竟然有人作梗,劫人未成反而打草惊蛇了,若是再被李延昊查出是柳氏所为,岂不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丢人尚在其次,可以后要想弄到这藏宝图岂不是难上加难。
昨日秋管事告诉他老爷让人带信来说明日回来,他是又喜又悲,今日一早就起床梳妆打扮,早膳只吃了两口就来到前厅,等待李延昊归来,看李延昊得知姚氏要打死废物的事之后心倾向哪边再寻机弄喧捣鬼。哪知相公才进屋,还未等秋管事给他禀告家中发生的事,就被姚氏捷足先登占下了,如泣如诉,扭姿摆态,弄口鸣舌,告李延昊废物等人欺负他,王夫人不明事理,偏听偏信,令他衔冤负屈,要李延昊为他讨回公道。话里话外威胁气味颇浓,若恶奴得不到惩治,王夫人得不到教训,休怪他姚瑶眼中无人,动用娘家势力来了断此事。
李延昊闻言,忙审理此事,为姚氏挽回脸面。柳氏见他二人气味相投,不便在此搭腔,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夏子中三人来后,李延昊令他等回避,他回到自己的菊园就打发香玲去打探消息。
当香玲来禀告,夏子中等人一字未提在巷口遭袭之事,只是对废物的去留发生了争议。柳夫人已意识到,夏子中等人已猜测到此事是他李府的人所为,否则不会只字不提。那么目前最要紧就是转移夏子中等人的猜测,不让李延昊等人怀疑上他娘家,然后再寻机会对废物下手。
李延昊与他等一同来到夏家探望废物,当看见废物的小脸布满了伤痕,心里难过,要杀姚氏的心都有了,他握住废物的手心疼地问道:“疼么?”
废物点头道:“嗯。”
张兴叹息道:“心儿亦是人生父母养的,能不疼么?”张兴的话堵得李延昊张口结舌,起身出去了。
三人跟着出来,去了前厅,杨继昆叹了一口气说:“姚夫人所为的确令人难以包容,有何大不了的非要把人打死才能解恨啊?从四家结为兄弟拥杨兴为主那一日起,四家就祖祖辈辈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结下了不解之缘,忠心不二保主子,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为了替老家主顶罪,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解甲归田不说,还受了五年牢狱之苦,最后搭上了全家十二口人的性命,就留下这一个血脉,唉,岂能不令人心寒啊。”
他稍做停顿,又道:“三日前,夏表哥带悦心从李府出来,在半道遇刺,从出手来看无疑是冲悦心而来。”虽然话语不多,可话里话外都参透出此次遇刺是李府内部出了奸细。
李延昊默默地听着,不置可否。见此,夏子中亦不遮掩,直言道:“这般就说得通了,若这些人是寻仇而来,为了铲草除根,要死的还不比要活的来得痛快,这些人来势凶猛,而我寡不敌众,双拳难敌四手,要想护他周全难乎其难,若不是张兴、继昆有事找我,知我去了家主府上,他俩一块寻了过来,后果不可设想。”
闻言,李延昊愤慨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是何等狂徒竟敢当街抢人?”
夏子中沉吟片刻,道:“我就纳闷了,外人不该知道兴氏堂有藏宝图流失之事,若是自家人所为,何人有这等实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等为敌。”夏子中总算把压在心里的话出来了,这令他等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延昊错愕道:“夏叔是说巷口那伙刺客是冲着二百多年来传说的藏宝图来的?”
三人同时颔首,异口同声:“是。”
李延昊又道:“尔等之言是说张赫不慎泄露了藏宝图才招来了灭顶之灾,并非仇杀。可都二百多年了……”他摇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容色。
杨继昆苦涩道:“按理说这张藏宝图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就算有,亦早该出土了,岂能等到如今。要说藏宝图在大表哥手上,那更是无稽之谈。可众议成林,无翼而飞,我等亦是半信半疑,不敢莽撞。”
张兴道:“表弟这话说得在理,可大哥离开长安时,我等都不赞同他带着年迈的老母与多病的嫂子离开大伙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历县,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尔等不觉得有些怪异么?”
夏子中提出非议,道:“此言差矣,从牢里出来,大表哥看破红尘,想远离世俗过两天清静日子,有何怪异乎?若真是持有那藏宝图想私吞,那么表嫂年岁大了不能生养,为何不讨房小妾生养个儿子出来接祖上香火,那大笔财富岂不是后继无人了么?尔等觉得这么就合理了?我看非也。”
李延昊道:“非也,虽说藏宝图在座的几位叔叔也从未见过,可此事既然又重起风波,倒令我等不可信之,也不可疏之,纵然只有千分之一的可信性,我等也不可放弃,从今日起,我等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