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在林默的胸口，比伤口更让他窒息。小婉握着枪的手稳定得可怕，那双之前还带着疲惫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牢牢锁住他。
“你要去哪里？”她又问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林默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狡辩？硬闯？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小婉不仅是护士，更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行动人员，近身格斗能力不明，但绝对不好对付。自己现在这状态，胜算几乎为零。
电光火石间，他选择了最不符合“水手”性格，但或许最能混淆视听的反应。
他身体晃了晃，脸上刻意维持的镇定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苦、迷茫和恐惧的神情，额头甚至逼出了几滴冷汗（这倒有一半是真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
“我…我不知道…”他声音发颤，扶着椅背的手微微发抖，“做了个噩梦…好多血…有人在追我…我想出去…透透气…”
他眼神涣散，没有聚焦在小婉身上，而是茫然地扫视着昏暗的房间，仿佛真的还沉浸在梦魇里。这是他从那些后世心理学书籍里看来的零碎知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之一。
小婉握枪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丝，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林默的表演并非全无破绽，但他苍白的脸色、虚弱的体态以及刚刚苏醒的事实，为这番说辞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回去躺着。”小婉的语气依旧没有温度，但枪口略微下垂了几分，“外面不安全。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乱跑。”
林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顺从地、几乎是踉跄地挪回床边，重重坐下，发出压抑的痛哼。他低着头，肩膀垮着，完美扮演着一个被伤痛和恐惧击垮的伤员。
小婉没有再说话，收起枪，重新坐回椅子，但眼睛依旧半眯着，显然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第一次突围尝试，失败。
林默靠在床头，内心焦灼如火。时间不等人，天快亮了。一旦天亮，他离开的难度会倍增，而那个联络点…
他必须另想办法。
目光再次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木板看上去很旧了，钉子锈迹斑斑。或许…
他需要一个声响，一个足够转移小婉注意力，哪怕只有几秒钟的声响。
他悄悄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摸索着。原主的东西大部分在遇袭时遗失了，但口袋里似乎还有几枚零钱和…一块小小的、边缘有些锋利的碎铁片？可能是之前行动中意外落入的。
就是它了。
他屏住呼吸，计算着小婉的呼吸节奏，等待她再次陷入那种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
几分钟后，机会来了。
他用指尖捏着那块碎铁片，瞄准房间另一头，靠近门边的一个搪瓷水盆，手腕用巧劲一抖。
“哐当！”
铁片撞在水盆边缘，发出一声不算响亮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的脆响。
小婉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弹了起来，枪口瞬间指向声音来源，身体紧绷，目光如电般扫向门口方向。
就在这一刹那！
林默动了！他没有冲向门口，而是扑向了那扇钉着木板的窗户！他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猛地撞向其中一块看起来最腐朽的木板！
“咔嚓！”
木头断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发黑，但他成功了！那块木板被他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
“站住！”小婉的厉喝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手枪保险打开的“咔哒”声。
林默没有回头，也来不及从缺口钻出去——那太慢了。他直接用手扒住窗框，不顾木刺扎入掌心的疼痛，纵身从那个狭窄的缺口向外猛地一跃！
身体腾空，短暂的失重感后，是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的冲击。
“唔！”他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伤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外面是狭窄、堆满杂物的后院，高高的围墙矗立在眼前。
不能停！
他听到身后房间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婉已经追到窗边。
林默咬着牙，凭借一股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围墙。幸运的是，墙边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他攀着木箱，不顾一切地向上爬，翻过墙头，再次摔落在另一边的地面上。
这一下摔得更重，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
他不敢停留，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原主的记忆，闸北区在那个方向。他必须立刻混入清晨开始稀疏出现的人流，消失在迷宫般的弄堂里。
天光微熹，上海的轮廓在黎明前的灰色中显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煤烟和潮湿的霉味。林默拉紧了从小婉那里顺来的、此刻显得过于宽大的深灰色外套领子，缩着脖子，将自己融入这灰暗的背景色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已然消失在错综复杂巷道后的安全屋。
突围成功了第一步。
但前方，是更加危机四伏的镜宫。每一步，都可能踏响死亡的音符。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phoenix”，或许正透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这只刚刚挣脱第一个牢笼的猎物。
他的逃亡，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