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暮春带着湿热的海风,林砚的船刚驶入广州港,便见码头边的盐仓外挤满了挑夫。他们背着半满的盐袋,脸上满是焦灼,与数月前他初来时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怎么回事?” 林砚向身旁的商号广州分号掌柜问道。
掌柜压低声音,指了指盐仓门口值守的士兵:“公子,自从岭南纪王表面交出盐铁专营权后,就暗中让亲信把控盐仓,每次只放出三成盐量,还故意抬高价格,百姓们买不到盐,怨声载道。”
林砚眉头微皱,随掌柜穿过人群,走向盐仓。值守的士兵见是朝廷官员,虽不敢阻拦,却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盐仓内,堆垛的盐袋上落满灰尘,显然许久未大规模出库;而角落的小门上,却有新鲜的车轮碾压痕迹,显然有私盐从这里流出。“纪王这是阳奉阴违,明着交权,暗地仍在掌控盐铁。” 林砚心中了然,转身对掌柜说,“你让人盯着这个小门,记录下私盐的流向与数量,切勿打草惊蛇。”
次日,林砚以 “考察商路民生” 为名,前往赵承佑的藩王府。王府坐落于广州城中心,朱红大门上的铜环锃亮,门口值守的侍卫身着精良铠甲,腰间佩刀竟是朝廷明令禁止藩王私藏的玄铁刀 —— 这是林砚上次南下时特意嘱咐收回的违禁军械,如今却仍在侍卫手中。
赵承佑听闻林砚来访,亲自出府迎接,脸上堆着笑容:“萧侍郎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快请入内!” 跨过鎏金兽首衔环门扉,迎面便是汉白玉堆砌的九叠瀑布,水流顺着雕刻着螭龙纹的石槽蜿蜒而下,坠入青玉色的锦鲤池。池中漂浮着用金丝缠枝莲纹琉璃盏承托的香烛,袅袅青烟与水雾交织,朦胧了对岸紫檀木搭建的飞檐水榭。
回廊两侧立着八座太湖石,每座都经匠人雕琢成祥瑞兽形,石缝间嵌着夜明珠,在暮色中泛着幽幽冷光。游廊梁柱皆以朱漆髹饰,雀替处雕刻着《百子嬉春图》,廊下悬着二十四盏掐丝珐琅宫灯,灯罩上绘着《霓裳羽衣曲》的典故。最惹眼的当属正厅外墙上悬挂的《千里江山图》摹本,整幅画卷长达三丈,以孔雀石、青金石研磨的颜料绘制,在夕阳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晕。
而那些随意陈列在花架上的钧窑梅瓶、汝窑水仙盆,竟被当作寻常花盆,种着从南洋进贡的奇花异草。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砖都铺着云纹图案,缝隙间填着金粉,与城外百姓啃食糠饼、因缺盐而面黄肌瘦的景象,恰似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间。
宴席上,山珍海味摆满餐桌,赵承佑频频劝酒,却对盐铁管控与私兵整编之事绝口不提。林砚见状,主动开口:“王爷,近日广州百姓反映盐价高涨,买盐困难,不知盐仓的供应何时能恢复正常?”
赵承佑眼神闪烁,放下酒杯道:“萧侍郎有所不知,近日岭南多雨,盐场减产,盐量不足,才导致供应紧张。本王已派人加紧晒盐,很快便能恢复供应。”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林砚却并未当场戳破,只是笑着点头:“如此便好,百姓民生之事,还望王爷多费心。”
宴席过半,林砚借口 “欣赏王府景致”,在侍卫的 “陪同” 下走出宴会厅。他刻意绕到王府西侧的马厩附近,隐约听到兵器碰撞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处隐蔽的院落内,数十名身着黑衣的士兵正在操练,手中挥舞的长枪、弓箭,皆是制式统一的军械 —— 这正是赵承佑未按规定整编的私兵。
“王爷府中竟有如此多的‘护卫’?” 林砚故作惊讶,指了指院落。赵承佑脸色微变,连忙解释:“这些都是王府的护卫,岭南多盗匪,需加强防卫,并非私兵。” 林砚心中冷笑,却并未继续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原来如此,王爷谨慎,是为百姓着想。”
离开藩王府后,林砚并未返回商号分号,而是带着两名亲信,换上百姓服饰,前往广州城外的村落。村子里,不少农户正围着一位老妪叹息,老妪手中拿着一小包盐,哭着说:“这盐要五十文钱一包,比之前贵了三倍,家里快买不起盐了!” 旁边的农户也纷纷附和:“不仅盐贵,连铁器都难买,锄头用坏了,找遍集市都买不到新的,听说都被藩王的人把控了!”
林砚走上前,递过随身携带的盐包:“老人家,先拿着用。我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定会解决盐铁供应的问题。” 老妪接过盐包,感激得热泪盈眶:“多谢大人!若能让我们买到平价盐,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在村里走访时,林砚还发现,赵承佑不仅把控盐铁,还私自加征赋税 —— 农户每亩田需多缴两成粮食,商户每月需缴纳 “经营费”,若有违抗,便会被藩王的私兵骚扰。“去年张大户不愿多缴赋税,家里的粮食被抢走,人还被打了一顿!” 一位村民愤愤地说,“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盼着朝廷能管管!”
林砚将村民的控诉一一记录下来,心中对赵承佑的行径愈发愤怒。他意识到,岭南藩王的问题远比想象中严重 —— 表面顺从朝廷,实则暗中搞垄断、加赋税、藏私兵,若不尽快解决,恐会引发民变,甚至影响削藩全局。
回到分号后,林砚立刻召集掌柜与情报司的人商议。“赵承佑私藏私兵至少两千人,暗中把控盐铁,加征赋税,百姓怨声载道。” 林砚将记录的罪状摆在桌上,“我们需分三步行动:第一,让商号加大从外地调运盐铁的力度,在广州城设立‘平价盐铁铺’,缓解百姓需求,削弱赵承佑的垄断;第二,派人收集赵承佑加征赋税、私藏私兵的证据,呈给朝廷;第三,联络岭南当地的官员与士绅,争取他们的支持,孤立赵承佑。”
掌柜点头应下:“公子放心,商号在岭南的商路畅通,三日内便可调来足够的盐铁,开设平价铺。” 情报司的人也说道:“我们已安插人手在纪王府周边,很快就能收集到完整证据。”
三日后,广州城内的 “镇北商号平价盐铁铺” 正式开业。百姓们闻讯赶来,看到盐价恢复到正常水平,铁器充足,纷纷排队购买。“终于能买到平价盐了!”“感谢大人,感谢朝廷!” 铺前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与纪王控制的盐仓前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赵承佑得知此事后,气得摔碎了茶杯。他派人去平价铺闹事,却被商号护卫与赶来的朝廷士兵拦下。“萧彻,你竟敢坏本王的事!” 赵承佑在府中怒吼,却无可奈何 —— 商号有朝廷支持,百姓又站在商号这边,他的垄断已被打破。
与此同时,林砚收集的证据也送到了京城。皇帝看后龙颜大怒,下旨斥责赵承佑,并派裕王前往岭南,协助林砚处理此事。裕王抵达后,与林砚一同见了赵承佑,拿出证据:“王爷,私藏私兵、加征赋税、把控盐铁,桩桩件件皆有证据,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承佑见证据确凿,百姓又不支持自己,终于低下了头,被迫交出盐铁专营权与私兵控制权。林砚则趁机在岭南推行 “改土设屯” 之策,将赵承佑的私兵编入中央军,派朝廷官员接管司法与赋税,岭南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林砚站在广州城头,望着下方热闹的平价盐铁铺与百姓们的笑脸,心中满是欣慰。他知道,岭南藩王的问题虽已解决,但削藩之路仍未结束,藩王还在,问题总会出现,想要一劳永逸总还是需要慢慢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