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秋霜初降时,石坳新村已具规整规模,距离村民入住只剩月余。议事坪的青石矮墙内侧,村民自发搭建的木质凉棚已成型,棚下砌了四排石凳,中央“乡事公约”石碑的朱红字迹在秋日晴空下愈发鲜明;工坊区的茅草屋顶早已铺就,八间工坊分门别类——竹编坊、制茶坊、木工坊各占其位,富户捐赠的工具整齐陈列,墙上挂着新绘的技艺图谱;民居区的土坯墙已砌至檐口,多数人家架起了木梁,覆盖了临时的油布防雨,家家户户门前的小院竹篱已然扎好,不少人家种的萝卜、白菜已冒出嫩绿的菜叶。
林砚并未因初具规模而松懈,反而带着“乡事会”成员每日巡查,手中的“优化录”记得满满当当。这日刚走到步耕道与灌溉渠的交汇处,便见李老汉推着装满红薯的独轮车卡在了弯道——原本规划的步耕道虽平整,却因弯道过急、宽度不足,独轮车与迎面而来的挑柴村民险些相撞。“老丈,您慢些!”林砚连忙上前扶住车把,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当即在录上标注:“步耕道弯道拓宽三尺,内侧砌青石路牙防侧翻”。转头便召集工匠商议,将弯道处的渠堤向内收窄半尺,腾出空间拓宽路面,还特意让工匠在路牙内侧凿出排水槽,避免雨天积水打滑。
转到蒙学点,老秀才正对着南窗发愁。原来秋末的阳光虽不炽烈,却会在午后直射书桌,晃得孩童们睁不开眼。林砚走进屋中,仰头打量屋顶与窗户的位置,指着窗檐笑道:“只需在此搭个半尺宽的芦苇遮阳棚,既能挡光又不挡风,还不影响晨时采光。”他当即让人找来芦苇秆,亲自示范编织棚面的疏密程度,“编得太密挡光,太疏没用,这般间距正好。”又想起之前发现的饮水问题,补充道,“屋角挖个半尺深的土坑,埋上陶瓮收集雨水,再架个竹制滤水架,孩子们洗手、打扫就不用跑远路去水井了。”
工坊区的优化更显务实。林砚发现竹编坊的废料堆积在墙角,既占地方又易滋生蚊虫,便让人在工坊后侧砌了三个方形土窖:一号窖堆存竹屑,晒干后可当燃料;二号窖注满清水,浸泡新采的竹篾使其更柔韧;三号窖则用来焚烧无法利用的废料,灰烬攒起来能混进灰浆砌墙。富户派来的竹编师傅见了连连称赞:“萧大人这法子绝了!以往这些废料都当垃圾扔,如今倒成了宝贝,每月能省不少柴火钱。”林砚还让人在工坊区中央砌了个共用的灶台,供工匠们热饭烧水,灶台旁摆着两口大水缸,贴上“公用水缸”的木牌,避免各家单独起灶浪费柴火。
最费心的是储粮仓的完善。此前虽已垫高地基,但林砚巡查时发现墙角仍有返潮痕迹,便让人在仓底先铺一层干燥的稻壳,再垫上厚实的竹席,竹席下每隔三尺垫一块青砖透气;屋顶开了两个可开合的透气窗,装上木闸控制开关,晴天打开通风,雨天关闭防雨。“还要在粮仓外挖一圈两尺宽的防火沟,填上沙土,再备上四口大水缸盛满清水,墙上挂好水桶、铁锹。”林砚围着粮仓踱步,神色郑重,“粮食是百姓的命根,防潮、防火、防鼠,一样都不能马虎。”他还和沈万堂商定,由府衙出面协调,将石坳村与周边村落的余粮集中储存,实行“存三取四”的计息规则——村民存三石粮,荒年可支取四石,既解了村民储粮难题,又能统筹调剂余缺。
半月时光在工匠们的凿击声与村民的笑语中悄然度过,各项优化工程陆续收官,石坳新村愈发透着规整又鲜活的气息。拓宽至六尺的步耕道上,李老汉推着满载红薯的独轮车稳稳前行,车轮碾过平整的路面几乎听不到颠簸声;迎面而来的张木匠挑着木工工具,两人只需稍侧身子便能从容错身,李老汉还笑着递过一个红薯:“张师傅,这路拓宽后,比城里的街巷还好走!”道旁的排水槽里清水潺潺,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再不见往日雨天泥泞难行的模样。
蒙学点的芦苇遮阳棚下,更是一派安然景致。午后的阳光被细密的芦苇秆晒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孩童们的书页上,再不见往日强光晃眼的窘迫。屋角的陶瓮里积满了过滤后的雨水,澄明透亮,莲心正领着几个孩子用竹瓢舀水浇窗台上的雏菊,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老秀才坐在讲桌后,捻着胡须听孩子们诵读《论语》,朗朗书声混着窗外的鸟鸣,飘出蒙学点,绕着村口的老槐树打转。
工坊区的土窖旁,竹编坊的李二婶正将刚收集的竹屑倒进一号窖,晒干的竹屑蓬松干燥,是极好的燃料;二号窖边,年轻工匠正将新采的竹篾浸入水中,泡得发白的竹篾柔韧十足,编织时再也不易断裂;三号窖的灰烬已攒了小半筐,木工坊的师傅正用其调和灰浆,准备修补工坊的墙角。中央的共用灶台更是热闹,饭点一到,工匠们便端着自家的饭盒围拢过来,陶罐里炖着的萝卜干烧肉香气四溢,张师傅夹了一块肉放进旁边学徒碗里,打趣道:“托萧大人的福,咱们做工也能热饭热菜,比家里还热闹!”
村西的储粮仓前,陈老汉正领着几个壮实的村民往仓里铺稻草。晒干的稻草带着阳光的暖意,铺得厚薄均匀,再盖上一层浸过桐油的竹席,防潮效果更佳。仓顶的透气窗敞开着,木闸的铜扣擦得锃亮,微风从窗内穿过,带走仓内的湿气;仓外两尺宽的防火沟里填着细腻的河沙,四口大水缸盛满了井水,缸沿搭着的木桶擦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的铁锹刃闪着寒光。陈老汉拍了拍仓壁的青石,声音洪亮:“有这防潮防火的好法子,今年的新粮保管能存到明年开春,一粒都坏不了!”
林砚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到村口,“石坳新村”的老樟木牌在暮色中愈发厚重,木牌上的莲纹被秋风拂得微微颤动,旁侧野菊的花瓣虽已染上秋霜,却依旧透着倔强的生机。他从袖中取出泛黄的“优化录”,翻开最后一页,握着狼毫蘸了墨,一笔一划写下“入住吉日拟定:十月廿八”,笔尖落下时,特意将“廿八”二字写得格外工整——那是乡事会商议后定下的日子,恰逢霜降过后,新粮入仓,正是乔迁的好时节。
写完后,他将“优化录”揣回怀中,抬头望向整个村落:议事坪上,孩童们正围着石碑追逐嬉戏,石桌上还摆着刚晒好的野果;工坊区的炊烟袅袅升起,与蒙学点的书声交织在一起;民居区的竹篱旁,妇人正摘着最后一茬豆角,男人则在给屋梁刷桐油,家家户户的窗纸上都透着暖黄的光。远处的稻田里,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稻秆,秋风掠过,稻浪翻滚,裹挟着丰收的甜香扑面而来,与村落里的烟火气缠绕在一起。
林砚望着这一切,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莲花佩饰,心中满是踏实的暖意。从最初的草图勾勒,到如今的村落成型,每一块青石都浸着汗水,每一道灰缝都藏着心意。这新式村落从不是冰冷的规划模板,而是在与村民的朝夕相处中,在一次次优化调整里,慢慢长出血肉,长成最贴合民生的模样。秋风再次掠过,木牌上的“石坳新村”四字在暮色中愈发清晰,十月廿八的入住吉日,正带着全村人的期盼,一步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