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道里区的中央大街上，寒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
来往行人裹紧棉衣，步履匆匆，没人敢在日军岗哨前多停留一秒。
街角的“华梅西餐厅”却透着暖意，黄铜门把手被来往客人摩挲得发亮，玻璃窗上凝结的白雾里，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萧锋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桌上摆着一杯冰镇格瓦斯，深褐色的液体里浮着细小的气泡，像极了此刻哈尔滨暗流涌动的局势。
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用铅笔勾勒着北满试验场的大致轮廓，石井留下的那张照片被压在笔记本下。
照片上，试验场的铁丝网在雪地里拉出狰狞的线条，远处的烟囱冒着黑烟，像插在东北大地上的毒刺。
三天前在码头与伊万分别后，萧锋便一直暗中调查“河豚计划”的细节。
通过冯仲云留下的联络暗号，他找到了抗联在哈尔滨的秘密交通站，却没想到刚抵达这里，就接到了冯仲云从下江返回的消息。
“吱呀”一声，餐厅大门被推开，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萧锋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面容刚毅，尽管脸上沾着雪水，眼神却锐利如鹰。男人目光快速扫过餐厅内的每一张桌子，最终落在萧锋身上，正是冯仲云。
冯仲云脱下沾雪的长衫，搭在手臂上，径直走向萧锋的卡座。
他刚坐下，邻桌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便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口。
萧锋知道，这是冯仲云带来的护卫，都是从抗联队伍里挑出的精锐。
“下江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冯仲云端起萧锋面前的格瓦斯，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
“日军增派了两个师团驻守松花江沿岸，名义上是‘清剿抗联’，实际上是为了保护犹太人的移民通道。”
“我们在佳木斯的联络点，上个月刚被日军捣毁，二十多个同志……没一个活下来。”
萧锋的手指猛地攥紧，他想起霜霞牺牲时的模样，想起那些实验体溃烂的皮肤，心中的怒火像被泼了油的柴火，烧得越发旺盛。
“犹太人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压低声音问道。
冯仲云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萧锋面前。
“这里面是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冯仲云的声音压得更低，“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核心联络人雅各布，上周从上海抵达哈尔滨，带来了犹太财团的最新指令——”
“要求日军在三个月内划出哈尔滨以西、满洲里以东的大片土地，作为‘犹太自治区’的试点。”
“作为交换，他们会向日军提供三千万美元的战争贷款，还会从欧洲运来一批先进的医疗设备，协助731部队完善纳米银项目。”
萧锋打开纸袋，里面的文件用中英文双语书写，字迹工整，却透着令人发指的冷酷。
其中一份《移民计划书》上，清晰地写着“1940年前完成五十万犹太人移民东北”的目标，还标注了移民的来源地——波兰、德国、奥地利，甚至包括苏联境内的犹太人。
另一份文件则是犹太人与日军的合作协议，上面明确写着“双方共同组建‘满洲犹太防卫军’，由日军提供武器装备，犹太人负责人员训练”。
“这群卖国贼！”萧锋低声咒骂，文件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在他的心上。
冯仲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棘手的是，重庆方面也盯上了这件事。国民政府派了特工过来，代号‘孤狼’，据说此人身手不凡，在上海、南京等地执行过多次暗杀任务。”
“他们的目标和我们一样，都是阻止河豚计划，但你也知道，国民政府向来提防我们，既想合作，又怕我们趁机扩大影响力，说不定还会在背后给我们使绊子。”
萧锋从文件中抽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留着整齐的分头，穿着深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劲。“这就是‘孤狼’？”他问道。
“没错。”冯仲云点头，“他昨天刚到哈尔滨，住在马迭尔宾馆302房。”
“我已经派了两个同志盯着他，但要小心，这个人城府极深，据说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
萧锋和冯仲云立刻低下头，假装翻看文件，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门口。
只见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簇拥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犹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头戴礼帽，身穿貂皮大衣，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正是河豚计划的核心联络人——雅各布。
雅各布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餐厅老板亲自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将他引到二楼的包厢。
萧锋注意到，雅各布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日军少佐制服的男人，肩章上的樱花图案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两人走进包厢时，雅各布手中的文件袋不小心露出一角，上面“河豚计划·机密”的字样一闪而过。
“机会来了。”冯仲云用袖口遮住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根据我们的情报，雅各布今晚七点会去亚细亚剧院看话剧《松花江上》。”
“他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装着犹太人与日军最新签署的合作协议，还有移民物资的运输路线图。这份文件对我们至关重要，必须拿到手。”
萧锋抬头看向二楼包厢，包厢的门紧闭着，却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交谈声。“重庆的人会不会也盯上了他？”他问道。
“肯定会。”冯仲云眼神凝重，“‘孤狼’的任务就是破坏河豚计划，这份文件他绝不会放过。”
“今晚的行动，我们既要拿到文件，又要提防‘孤狼’背后动手，还要小心日军的巡逻队，可谓是三面受敌。”
萧锋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格瓦斯，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我去剧院执行任务，长生负责在外围接应。”他语气坚定，“您安排人手就在剧院周围布防，一旦发生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冯仲云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递给萧锋：
“这把枪穿透力强，便于携带。还有，这是亚细亚剧院的结构图，我已经标注好了逃生路线和雅各布的预定座位。记住，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宁可放弃文件，也要保住性命。”
萧锋接过手枪和结构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它们藏进风衣内侧的暗袋里。
“您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七点前，我会赶到剧院。”
冯仲云也跟着起身，两人并肩走向餐厅门口。
路过二楼包厢时，萧锋故意放慢脚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雅各布的声音：
“……只要物资能按时运到，五十万犹太人的移民计划，绝对没问题……”
走出餐厅，寒风扑面而来，萧锋知道，今晚的亚细亚剧院，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而他，必须赢。
萧锋避开岗哨，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堆满了积雪，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萧哥，你来了。”
长生手中端着一个装满香烟和火柴的木盒从暗影中钻了出来。
“冯书记都跟我说了，今晚的行动，我一定坚决完成任务。”他眼神坚定，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萧锋拍了拍长生的肩膀：
“今晚的行动很危险，你负责在剧院后门接应，一旦看到我出来，立刻驾马车离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
长生点头，将木盒背在身上：“放心吧萧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萧锋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经落下，夜幕开始降临。
他深吸一口气，对长生说：“走吧，我们去亚细亚剧院，会一会这位‘孤狼’，还有那位犹太联络人。”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小巷的深处。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他们的脚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华梅西餐厅的二楼包厢里，雅各布还在与日军少佐低声交谈，他们不知道，一场针对他们的行动，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