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此……处……”
玄机子最后那缕蕴含着无尽悔恨与了悟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悄然散去，那团代表他最后意识的微光也彻底湮灭在温润的师道光辉之中，化为最纯净的灵子，回归天地。
肆虐的毁灭洪流已然消失，破碎的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虽然依旧残留着道道触目惊心的空间裂缝，如同尚未愈合的伤疤，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已然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师道光辉，以及那被转化而来的、精纯浓郁的天地灵气，如同甘霖般滋润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杨明轩周身那璀璨的光辉渐渐内敛，但他站在那里，仿佛自身已成为了一座灯塔，一座无需言说、其存在本身就在昭示着“道”之所在的灯塔。他望着玄机子消散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总算……结束了么？这堂课代价可真够大的……”
他内心并未感到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一位曾经站在此界巅峰的强者，最终却以如此惨烈而悔恨的方式落幕，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正准备转身查看弟子们伤势的刹那——
异变陡生！
在那玄机子意识彻底消散的虚空原点，一点极其微弱、几乎与周围灵气融为一体的清明灵光，竟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并未如同其他灵子般立刻散开！
这灵光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却异常纯粹，不再带有丝毫魔气与怨毒，只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疲惫、茫然与……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最终答案的渴求。
紧接着，那点灵光微微波动，一道虚弱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断掉的意念，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出，触碰到了杨明轩周身的师道光辉。
“……”
杨明轩脚步一顿，霍然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那点微光。
“还没死透？不对……这感觉……是回光返照？还是……”
在他的注视下，那点清明灵光缓缓汲取着周围师道光辉的力量，勉强维持着不散，其光芒逐渐凝聚，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老者虚影。
那虚影不再是之前魔气森森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仙风道骨的身影，只是此刻这身影显得无比残破、枯槁，脸上充满了纵横交错的、由痛苦与迷茫刻下的痕迹。
他缓缓抬起那近乎透明的手，低头看着，又仿佛透过这虚幻的手，看到了自己那早已在献祭中崩溃的肉身与燃烧殆尽的魂体。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由灵光构成的、虚幻的眼眸，穿透了虚空，直直地“望”向了杨明轩。
那目光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没有了身为天机阁主的威严与偏执。只剩下一种孩子般的茫然无措，一种信仰崩塌后的空无，以及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渴望。
他张了张嘴，那虚幻的形体波动着，一个混合着无尽困惑、追悔与最后希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这片被师道光辉笼罩的寂静天地间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
“我……”
“……错了么？”
这不再是咆哮，不再是质问，而是一个迷失了万古、终于在生命尽头看到一线不同光景的旅人，发出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拷问。
短暂的停顿后，他望着杨明轩，望着那温暖、坚定、充满生机，与他一生所追求的死寂秩序截然不同的师道光辉，眼中那茫然更甚，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一生、直至此刻才真正触及核心的问题：
“道……”
“究竟……在何方？”
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杨明轩耳中，也仿佛回荡在下方每一个缓缓苏醒、或依旧昏迷的弟子心间。
王知书挣扎着抬起头，林小雨蔚蓝的眼眸中映照着那虚幻的身影和老师挺拔的背影，石铁柱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楚狂歌握紧了手中出现裂痕的木剑……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虚幻身影中传来的、一种超越了生死、直指本源的迷茫与求索。
杨明轩静静地看着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虚幻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与追悔。
“道在何方？这问题可真够大的……我一个教语文的，突然要兼职哲学导师了？”
他内心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但眼神却迅速变得沉静而专注。他知道，此刻的玄机子，剥离了所有的力量、地位、偏执与疯狂，剩下的只是一个在生命终点寻求答案的纯粹灵魂。这不是敌人，这是一个……求道者。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正在缓缓修复的空间壁垒，看向了更远处，那因之前大战而显得有些紊乱、却依旧在按照某种宏大规律运转的周天星辰，又看向了下方，那在师道光辉与灵气滋养下，于废墟中顽强探出的一抹嫩绿新芽。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石铁柱重伤却坚实的躯体，林小雨苍白却灵秀的脸庞，王知书染血却依旧挺直的脊梁，楚狂歌破碎却凌厉的剑意，萧逸风折服后的清明，赵小虎医术中蕴含的仁心……最终，落回了玄机子那虚幻而迷茫的脸上。
杨明轩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的弧度。他没有直接给出玄奥的答案，而是用一种如同在课堂上，引导学生自己发现真理般的平和语气，反问道：
“你看到了星辰运转，看到了草木生长，看到了弟子舍生，看到了文明之光……”
“玄机子，你告诉我，”
“这天地万物，这生死轮回，这传承不息……”
“何处，不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