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指尖陷入掌心的皮肤。
其实方才在席间，当费鹰说出那句‘不想错过’时，她心中已经微妙地预感到会有这样的对话发生。
只是她还在幻想，或许费鹰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让这段对话的到来晚一点，更晚一点。
但是晚到什么时候呢。
她不知道。
也给不出答案。
绿萍沉默良久，眼睑垂下来，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费鹰的目光幽深，看不出明显波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绿萍。
恍惚间他似乎透过面前的人，看到八年前窄巷中那个面容清冷倔强的少女，在被他挑衅后愤怒地推开他，看着他跌进满是脏污的垃圾桶。
她纤细白皙的脖子高高地扬着，仿佛目下无尘的小天鹅。
她的目光那么冷，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时光缓缓流淌，巴黎重逢后的每一次相遇，从最开始的疏离冷漠，到后来的耳鬓厮磨，她每一个触摸，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别扭但还是打过来的电话，都仿佛已经融入了费鹰的血液。
他亲眼看着她对他的眼神，从最开始的纯粹出于男女间的yu望，变成如今每次对视时暗流涌动的情愫。
他看着她明明嘴上说着他们不是可以亲吻的关系，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勾着他的脖颈对他为所欲为。
这一切的变化让他只要想起绿萍，心头就涌动着滚烫而热烈的情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只有一刹那，费鹰终于开口：
“绿萍。”
他没有叫她大小姐，也没有叫她小天鹅。
而是十分郑重而认真地叫她的名字。
他很少用这样微微沙哑而充满克制温柔的语气对什么人说话，绿萍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暖暖地烘烤着。
“江边的那句话，我一直没有回答你。”费鹰说。
几乎不需要思考，绿萍就想起来他说的是哪句话。
七月夜，黄浦江边。
夜风吹动她的头发。
她看着男人，半是试探半是认真，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是。”
费鹰缓缓地说。
“我喜欢你。”
“这份喜欢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存在，也将一直延续下去。”
绿萍想说什么，费鹰又说：“你不用急着答复我。”
“你只要答应我，会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可以吗。”
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的提议。
绿萍死死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直视费鹰的目光。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此刻男人的眼神会是怎样的炙热而认真，如同冰川中热烈燃烧的火种，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吞没。
但燃烧的下场呢。
冰会化成水，骨头会烧成灰。
没人能全身而退。
“费鹰。”
绿萍终于还是平静地说。
“我不想骗你，也无论如何不应该继续拖着你。”
“你的提议我做不到。”
“抱歉。”
随着绿萍最后一个字落地，费鹰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变成一片幽凉的死寂。
“如果你已经想清楚了。”
费鹰缓缓后退半步。
他颀长的身形还是那样挺拔，动作干脆利落，举止间无波无澜。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温柔而转瞬即逝的幻觉。
“我接受。”
他朝绿萍点点头，错开身位拉开半掩的房门，朝着客厅：
“温羽，走了。”
在舜涓姐弟诧异的目光中，他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
柯尼塞格引擎启动。
很快消失不见。
……
鞭炮劈啪作响，在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中荡起层层叠叠的回声。
在楚沛坚持不懈的努力下，613总算是看在今天除夕的份上给了他几分好脸色看。
楚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坐了大半个月的冷板凳，每天端茶倒水被人无视，再这样下去，感觉自己跟冷宫里快要疯掉的妃子也没差别了。
圆桌旁，楚沛看汪展鹏和沈随心都在，壮着胆子问：
“老婆，你打算什么时候陪我回家看看我爸妈？”
613看了他一眼，楚沛打了个寒颤。
“你，你看我们好歹是第一年结婚，父母家离得又不远，这大过年的如果不回去一趟，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爸，妈，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沛顶不住613的目光，赶紧朝岳父岳母寻求帮助。
沈随心思忖片刻。
“雨珊，楚沛说得对，不管怎么样都该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轻巧。
613听得却皱眉。
沈随心当初跟汪展鹏在一起的时候身份见不得光，如今终于转了正，汪展鹏的父母都已经不在，她自然不用受婆媳关系的困扰，也体会不了自己此时一听见回婆家就烦躁的心情。
613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对于人和人之间微妙的恶意十分敏感。
既然楚沛妈妈摆明了不喜欢她，她何必还要上赶着凑上去装什么婆媳和睦。
既然相看两厌，不如彼此保持距离。
皆大欢喜。
“我不去。”她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你们要是再逼我，我就离婚。”
沈随心责备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
“这孩子，大过年的，怎么什么话都说。”
“快呸呸呸。”
613不呸。
“反正这婚是你们所有人把我架在那儿逼着我结的，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们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话说得其实多少存在几分话赶话的赌气成分在，但楚沛听了后，脸色却真的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相比其他男人，楚沛确实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好脾气。
从他能喜欢上613就可见一斑。
但再好脾气好说话的男人，听见自己的老婆当着岳父岳母的面说出这种话来，面子上都要挂不住。
“你不去，我自己去。”
楚沛看也不看613，低头大口吃了几口饭，而后放下碗筷。
“过年期间，我搬回家住。”
613一拍桌子：“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