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张北辰都没说话。
他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脸,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爹的命。
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包车在土路上颠簸,车灯照出两道惨白光柱。
二狗子握着方向盘,偷偷瞄了张北辰好几眼。
“北辰哥,你手咋了?”
张北辰低头看手背。
伤口已经结痂,那几个血字还隐约可见。他扯过袖子盖住。
“没事。”
“真去辽阳啊?咱干啥去?”二狗子咽口唾沫,“那边现在查得严,上个月刚抓了两拨人。”
“不下墓。”张北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打听点事。”
二狗子还想问,但看张北辰那脸色,把话咽回去了。
车开到半夜,在一家路边旅馆停下。
老板娘打着哈欠收了钱,递过来两把钥匙。
张北辰接过钥匙上楼,推开房门就闻见一股霉味。
他没开灯,直接躺床上。
脑子乱得很。
爹十年前中风瘫痪,医生说治不好了。
当时张北辰刚从监狱出来,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
为了给爹续命,他混进盗墓圈,跟老刘下了第一座墓。
那座墓在黑龙江,是个清代官员墓。
老刘说很安全,进去拿点瓷器就走。
结果墓道塌了,三个同伴当场被埋。
张北辰和老刘从盗洞爬出来时,老刘突然捂着脑袋倒地。
“她不让我走。”老刘瞪着眼睛,盯着墓道深处,“她说我欠她的。”
然后七窍流血,死了。
警察来了,判定是盗洞垮塌造成的意外。
张北辰没说实话,因为他看见了——墓道尽头站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
后来玉佩到了他手里。
圈里人说,这叫阴眼开了,以后专干这行吃饭。
张北辰半信半疑,直到第二次下墓,他又看见了。
从此他成了圈里的“阴眼”,专门探那些别人不敢碰的凶墓。
但今晚那个女人说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爹的命在辽阳王墓里?
这他妈什么意思?
手机震动起来。张北辰看一眼屏幕,是古玩店的伙计小林。
“北辰哥,店里来了个人找你。”小林压低声音,“说认识你爹。”
张北辰猛地坐起来。
“什么人?”
“五十多岁,瘸腿,嘴里有颗金牙。”
小林顿一顿,“他说二十年前在辽阳见过你爹。”
张北辰脑子嗡嗡响。
“你让他等着,我明天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披上外套出门。二狗子房间还亮着灯,张北辰敲门。
“北辰哥?”二狗子开门探头,“咋了?”
“回去。”张北辰转身就走,“马上。”
“啊?咱不是刚到吗——”
“少废话!”
二狗子被吼得一缩脖子,赶紧跟上。
两人连夜往回赶,天亮时到了市里。
张北辰让二狗子先回家,自己打车去古玩店。
店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小林正和个中年男人说话。
那人转过头,张北辰看清他的脸——左脸颊有道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瘸腿,嘴里确实有颗金牙。
“你是张建国的儿子?”男人打量他,“长得像。”
张北辰没接话,走到柜台后面坐下。
“你谁?”
“我叫马三。”男人咧嘴笑,金牙闪着光,“二十年前在辽阳,我跟你爹干过一票。”
张北辰心脏狂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抽屉里摸出根烟。
“我爹十年前中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点燃烟,“你找他干什么?”
马三没说话,盯着张北辰手背。那道伤口已经结痂,但血字还隐约可见。
“你见她了。”马三低声说,“辽阳王墓那个。”
张北辰手一抖,烟灰掉桌上。
小林识相地退到后面房间。
店里只剩他们俩。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张北辰压低声音。
马三在椅子上坐下,掏出个布包。
他慢慢打开,里面是块碎玉。青黑色,上面有血迹。
张北辰认出来了。
这是他那块玉佩的碎片。
“二十年前,我们五个人盗了辽阳王墓。”马三说,“你爹是倒斗的,我负责打眼,还有三个人。墓里陪葬品不少,光玉器就有十几件。”
“然后呢?”
“然后出事了。”马三摸着那块碎玉,“我们撬开棺材,看见墓主人是个女的。穿白色寿衣,脸色跟活人一样。有个人想摸她身上的玉,手刚碰到,那女的就睁眼了。”
张北辰后背发凉。
“我们吓坏了,扔下东西就跑。”马三继续说,“但跑出墓道时,发现少了一个人。你爹说要回去找,我们拦不住他。”
“他回去了?”
“回去了。”马三点头,“在墓道里等了两个小时,他才上来。那个人也带出来了,但已经疯了。嘴里一直念叨她不让我走。”
张北辰脑子里炸开。
老刘。
当年第一次下墓时死掉的老刘,说的也是这句话。
“后来呢?”他声音发抖。
“后来警察来了,查了三年。”马三叹口气,“那三个人都死了。有的是意外,有的是病,反正一个接一个走。只剩我和你爹。”
“我爹为什么会中风?”
马三沉默很久。
“因为他把那个女的身上的玉佩留下了。”
他抬头看张北辰,“警察封墓时,他偷偷回去,从棺材里拿走玉佩。说是要留个念想。”
张北辰猛地站起来。
“念想?”他声音都变了,“他留那东西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马三摇头,“但从那以后,你爹就不对劲了。经常半夜说梦话,还总说看见白衣服的女人。我劝他把玉佩还回去,他不听。”
“十年前他中风那天,我去看过他。”马三顿一顿,“他躺床上,嘴里还念着那句话——她要我还。”
张北辰浑身冰冷。
他想起爹中风前那段时间,确实不对劲。
经常半夜起来坐着,盯着窗外发呆。
有一次张北辰半夜醒来,看见爹站在窗边,嘴里念念有词。
当时他以为爹是压力大。
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压力。
“玉佩呢?”马三问,“你爹把玉佩给你了?”
张北辰没回答。他掏出手机,翻出那天拍的照片。玉佩碎片上的血字清晰可见。
“辽阳王墓。”马三念出来,脸色变了,“她找你了。”
“什么意思?”
“那个女的要东西。”马三站起来,“当年你爹拿走的不止玉佩,还有墓里的陪葬品清单。那清单记录了所有陪葬品的位置和数量。”
张北辰脑子一片混乱。
“为什么要拿清单?”
“因为有人出高价买。”马三低声说,“买家说那清单值五十万。你爹缺钱,就答应了。”
“谁买的?”
“我不知道。”马三摇头,“你爹没说过。但交易那天,他回来时脸色很差。说买家不是人,是鬼。”
张北辰倒吸口凉气。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做噩梦。”马三叹气,“梦见那个女的站在床边,说要他还东西。你爹害怕了,把钱退回去,但买家不收。”
“后来他就中风了。”
张北辰靠在柜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爹的病不是意外。
是报应。
“现在怎么办?”他声音干涩。
“还回去。”马三说,“把所有东西都还回去。玉佩、清单、还有那些陪葬品。”
“我上哪儿找陪葬品?”
“我知道一些下落。”马三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有几件在收藏家手里,有几件流到国外了。”
张北辰接过本子翻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地址和名字。
“你为什么帮我?”他抬头看马三。
马三沉默片刻。
“因为我也快死了。”他拉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黑斑,“医生说是癌,晚期。但我知道不是病。”
“是她在收账。”
张北辰看着那些黑斑,手脚发凉。
“多长时间?”
“半年。”马三苦笑,“所以我得赶在死之前,把事情办完。不然下去了,怕是更不安生。”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
走到门边时回头。
“你爹当年拿清单时,我在场。”
马三说,“买家给了个地址,说清单送到那里就行。地址我记得,在南郊废弃工厂那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买家可能还活着。”
马三推开门,“找到他,或许能知道怎么破局。”
门关上,店里又安静下来。
张北辰坐回椅子上,盯着手里那个本子。
上面第一行写着:青玉镯,现藏于京城赵家。
他点燃根烟,脑子里全是那个白衣女人的脸。
还有爹躺在病床上,嘴里念叨的那句话——“她要我还。”
手机又响了。
是二狗子。
“北辰哥,你爹醒了。”二狗子声音发抖,“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张北辰心脏狂跳。
“什么话?”
“他说——别去南郊。”二狗子停顿一下,“他说那里有陷阱,二十年前就是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