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猎场回到安乐县主府,已是日影西斜。苏笑笑在马车里昏睡了一路,直到被宇文皓轻轻抱下马车,安置在卧房的软榻上,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我睡了多久?”她揉了揉眼睛,感觉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但精神却比之前净化污染源时好了许多。体内那颗“小金星”虽然光芒略显黯淡,但仍在缓缓自转,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温和的暖意,修复着损耗。
“不久,两个多时辰。”宇文皓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参汤,“感觉怎么样?还虚得厉害吗?”
“好多了,就是没劲儿。”苏笑笑撑着想坐起来,宇文皓连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软枕。“那个水潭……真的干净了?”
“彻底净化了。”宇文皓喂她喝了一口参汤,“赵坤带人留守在雾隐谷口,等钦天监和工部的人接手,会彻底填埋那处水潭,并封锁整个山谷详查。父皇已经下旨,调遣一队龙武卫精锐进驻猎场,配合钦天监,对整个猎场进行地毯式清查,务必找出所有可能的污染点和余孽踪迹。”
苏笑笑松了口气,又喝了几口参汤,感觉胃里暖暖的,力气也恢复了些。“那些牲畜的骨头……真是被邪术吸干的?”
宇文皓神色凝重地点头:“八九不离十。那水潭中的邪力,似乎有‘吞噬’和‘转化’生命能量的特性。牲畜被投入其中,血肉骨髓乃至残存的魂魄,都会被其吞噬,转化为维持污染源和滋养邪术的‘养料’。手段极其歹毒。若非你及时发现并净化,假以时日,那片猎场,甚至周边的地脉和水源,都可能被彻底污染,成为一片死地。”
苏笑笑听得心头一寒,随即又有些后怕:“那红眼派的人,竟然在皇家猎场里搞这种勾当,胆子也太大了!他们就不怕被发现?”
“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越安全。猎场范围广大,地形复杂,皇室成员和勋贵子弟多在外围或特定区域活动,深处人迹罕至,正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而且,他们动作很隐蔽,若非我们沿着密道线索和异常报告追查,又恰逢你感知敏锐,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发现。”宇文皓沉声道,“更麻烦的是,从祭坛和现场的痕迹看,他们似乎并没有长期盘踞的打算,更像是在执行一个阶段性的‘投放’或‘培育’任务。任务完成,便立刻撤离,只留下那个污染源自行‘生长’。这比固定的据点更难追踪。”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苏笑笑皱眉,“真够狡猾的。那现在怎么办?猎场那么大,就算有龙武卫和钦天监,能彻底查清吗?万一他们还有别的地方……”
“只能尽力而为,严密监控。”宇文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已经传令暗卫,加强对京城周边所有可能藏匿地点的侦查,尤其是那些偏远、阴湿、或传闻不太平的地方。红眼派此次损失不小,又接连暴露据点,短期内应该会蛰伏更深。但他们的目的尚未完全达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能以静制动,同时加强防备。”
苏笑笑点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这“星坠”之力觉醒,似乎把她和这个世界的安危绑得更紧了。
“对了,”她想起什么,“那两个钦天监的弟子,还有赵坤他们,没受伤吧?”
“都无大碍,只是消耗了些心神和体力。我已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宇文皓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是心疼,“倒是你,下次不可再如此逞强。净化那等规模的污染,对你负担太重。若非我们及时援手,你恐伤及根本。”
“知道啦,下次一定量力而行。”苏笑笑乖乖认错,心里却想:真到关键时刻,哪顾得上那么多。
这时,翠果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拜帖和礼单:“县主,您休息这会儿,又来了几波送礼和递帖子的。还有……”她看了宇文皓一眼,小声道,“安国公府又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林小姐听闻县主身体不适,特意寻了些上好的燕窝和山参,连同帖子一并送来,想……想来探病。”
又来了。苏笑笑和宇文皓对视一眼。这林嫣然,还真是锲而不舍。
“东西收下,登记入库。帖子也收了,回帖就说本县主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多谢林小姐美意。”苏笑笑吩咐道。她现在没心思应付这些社交试探,而且隐隐觉得,这位才女的“关心”,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翠果应下,又道,“福伯说,您之前吩咐要找的‘特殊人才’,有眉目了。找到一个从江南来的杂耍班子,班主据说会不少稀奇戏法,还懂口技和说笑话。还有一个祖上在御膳房当过差的厨子,会做不少失传的宫廷点心和小吃。人都带到了前院,等您示下,看什么时候见见?”
苏笑笑眼睛一亮!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现在急需点“乐子”来调剂这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需要点“新奇玩意儿”来充实她的县主府(和她的胃)。
“让他们在前厅稍候,我换身衣服就过去!”她来了精神,作势要下榻。
“你身体……”宇文皓按住她。
“没事没事!就是看看人,又不用我表演胸口碎大石!”苏笑笑拍拍他的手,“而且我这不正好需要点‘欢乐’来恢复元气嘛!心理学上这叫‘积极情绪疗法’!”
宇文皓拗不过她,又见她精神确实好了些,便妥协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换了身家常衣服,来到前厅。福伯已经领着三个人在那里候着了。
杂耍班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姓胡,眼神活络,见人自带三分笑,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少年和一个有些腼腆的少女,据说是他儿子和徒弟。那厨子姓余,五十来岁,圆脸微胖,看起来憨厚老实。
苏笑笑让胡班主和他的徒弟展示了一下。胡班主果然有两下子,随手变了个空碗生金鱼的小戏法(苏笑笑暗中观察,没发现明显破绽,估计是手法极快),又学了几种鸟叫和市井人物的说话声,惟妙惟肖。他儿子会玩几下飞刀(用木刀),女儿则能顶着碗碟走绳索(在厅里临时拉的矮绳)。虽然比不上现代专业杂技,但在古代娱乐匮乏的环境下,已经算是难得的“专业人才”了。
余厨子则呈上了几样他拿手的点心:一种酥皮层层叠叠、入口即化的“千层酥”;一种用糯米和豆沙做的、形如小白兔、憨态可掬的“玉兔糕”;还有一种用各种果仁蜜饯做的、甜而不腻的“八宝甜酪”。苏笑笑尝了尝,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吃!虽然比不上现代甜品的丰富口味,但胜在手工精巧、原料天然,别有一番风味。
“不错!都留下!”苏笑笑当场拍板,“胡班主,你们就住在府里,平时没事可以练练功,琢磨些新戏法笑话。每旬在府里给下人们表演一场,若是本县主有宴客,也需要你们助兴。月钱按市价加倍!你儿子女儿若愿意,也可以跟着府里的先生识几个字。余师傅,你就负责厨房的点心和小食,常规饭菜不用你管,但每三日要琢磨一样新花样给我尝尝!工钱同样加倍!”
三人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谢恩。他们原本只是混口饭吃,没想到能被县主看中,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宇文皓在一旁看着苏笑笑兴致勃勃地安排,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他的笑笑,似乎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活力和色彩。
处理完“人才引进”,苏笑笑心情大好,感觉力气都恢复了几分。她拉着宇文皓在花园里散步,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宇文皓,”苏笑笑忽然开口,“你说,红眼派搞这些污染地脉、吞噬生灵的邪术,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就是为了搞破坏吧?他们肯定有更大的图谋。”
宇文皓沉吟道:“钦天监和桑婆婆推测,他们可能是在‘收集’某种能量,或者‘改造’环境,为某个终极仪式做准备。祭司最后喊的‘门扉’,可能就是指这个。那个玉盒中的‘阴魄’,或许就是仪式需要的‘钥匙’或‘核心’之一。而污染地脉、吞噬生灵,可能是为了积蓄力量,或者……削弱这个世界的‘屏障’?”
“听起来像要打开异世界大门似的……”苏笑笑嘟囔,“那我这个‘星坠’,在他们计划里,又是什么角色?钥匙?锁?还是……开门的‘祭品’?”
说到“祭品”二字,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宇文皓握住她的手,力道很重:“不管是什么角色,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的力量是守护,不是牺牲。”
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让苏笑笑心头一暖。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王府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门处,对宇文皓打了个手势。宇文皓神色微凝,对苏笑笑低声道:“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苏笑笑看着他走向暗卫,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宇文皓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她心中不安,也慢慢走了过去。
“……确认了?”宇文皓问。
“确认了,王爷。”暗卫低声道,“猎场韩统领身边的一个副将,以及两名负责雾隐谷附近巡逻的小队长,在龙武卫接手后不久,便‘意外’坠马重伤,其中一人伤重不治。我们的人暗中检查,发现他们坠马处的地面有极细微的、被处理过的滑腻痕迹,马匹也事先被喂了少量致其躁动的药物。是灭口。动手的人很专业,没留下明显把柄。”
“果然有内鬼。”宇文皓声音冰冷,“能接触到巡逻路线和马匹饲料的,范围不大。查!顺着这条线,把猎场里所有可能被渗透的人,都给本王挖出来!”
“是!”
暗卫领命退下。宇文皓转身,看到苏笑笑担忧的眼神,叹了口气:“猎场那边也不太平,清理内鬼需要时间。接下来,你更要小心,红眼派在暗处的力量,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苏笑笑深吸一口气,感觉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潭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夜色渐浓,两府之间新点的灯笼依次亮起,将两个紧紧相邻的院落连接在一起,仿佛在这危机四伏的夜色中,彼此依靠,互为屏障。
而此刻,在京城某处深宅的密室中,一盏幽暗的油灯下,一只枯瘦的手指,正缓缓抚过桌面上摊开的一张陈旧地图。地图上,除了被标记的雾隐谷,还有另外几处不起眼的地点,被用暗红色的朱砂,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扭曲的符号。
手指的主人发出低沉沙哑的冷笑:“‘星坠’已醒,净化之力初显……好,很好。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时机成熟……这个世界,终将迎来‘红月’的洗礼……”
灯光摇曳,映照出墙上一个巨大而扭曲的、仿佛无数眼睛和触手组成的诡异投影,一闪即逝。
夜,还很长。暗处的博弈,也才刚刚进入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