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涵埋首于材料实验室，与陆青崖博士啃着那些晦涩的微观结构模型和制造工艺难题时，在基地的另一端，一个规模更大、人员更密集的测试场内，气氛正变得格外凝重。
这里是“雷霆-A”型电磁轨道炮项目的专用测试区。这个项目启动远在王涵出现之前，走的是相对成熟和保守的技术路线，即采用加强型固体导轨和超大容量电容组作为能量来源。项目组汇聚了国内该领域一大批资深工程师和科学家，投入了巨额资源和数年时间。
此刻，一座长达近二十米、充满工业美感、泛着金属冷光的庞然大物，正静静地卧在测试场中央的加固基座上。粗大的电缆如同巨蟒般缠绕连接，指向远方作为靶标的重型装甲钢板。这就是“雷霆-A”的第一台全尺寸样炮。
项目副负责人，周志刚高级工程师，一位头发花白、作风严谨的老专家，正站在防爆观察室的落地玻璃后，神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巨物。他身边围着项目组的主要骨干，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期待与紧张。
“周工，所有系统自检完毕，电容组充电达到预定阈值，轨道间隙和磁场强度均在允许范围内。”一名年轻工程师大声汇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周志刚点了点头，花白的眉毛下眼神锐利。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脸色不太好看的项目总负责人——一位来自装备发展部的领导，深吸一口气，沉声下令：
“开始测试！第一发，标准质量弹丸，50%能量等级发射！”
“明白！第一发标准弹丸，50%能量等级，发射程序启动！”
命令通过加密线路下达。测试场内，警示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所有非必要人员均已撤离到安全区域。
只见那电磁轨道炮的尾部亮起一道耀眼的蓝光，伴随着电容器组放电时特有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尖啸声。炮身微微震动，一道模糊的黑影在两条平行的轨道间电射而出，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在空气中拉出了一条短暂的白色激波锥！
“轰！！！”
弹丸狠狠地撞击在数百米外的重型装甲靶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靶板瞬间被撕裂出一个狰狞的大洞，碎片四溅。
观察室内，数据像瀑布一样在屏幕上刷新。
“初速数据获取！”
“着靶点确认！穿透效果符合预期！”
“轨道状态监测中……”
短暂的寂静后，数据研判团队发出了惊呼，但惊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报告！初速测算完毕……约1360米每秒！”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观察室内每个人的头上。
1360米\/秒，大约是4倍音速。这个速度对于传统火炮而言已是望尘莫及，但对于寄予厚望、耗费巨大的电磁轨道炮项目来说，却远远低于预期目标（预期最低目标为6-8倍音速）。这意味着其动能打击效果和射程都将大打折扣。
周志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还没等众人从这个令人失望的速度中缓过神来，负责监测轨道状态的工程师发出了更加糟糕的报告，声音带着惊恐：
“报告！轨道内侧……发现严重烧蚀和形变！根据红外和高速摄像数据分析，烧蚀区域材料性质发生改变，出现了……熔融和再凝固迹象！预计单次发射造成的轨道磨损远超设计容限！”
另一名负责结构监测的工程师也脸色发白地补充：“应力传感器数据显示，轨道基座在发射瞬间承受了异常剧烈的冲击载荷，部分连接结构出现微观裂纹！寿命评估……初步估计，在满能量或高频率发射条件下，可能……可能只有几十发的使用寿命！”
“几十发？！”那位来自装备发展部的总负责人再也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我们投入了这么多资源，等了这么多年，就造出了一个只能打几十次的‘一次性’玩具？！而且速度还只有这么点？！”
观察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嗡声和远处靶场飘来的硝烟味。失败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不少研究人员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沮丧和羞愧。他们数年的心血，似乎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数据宣判了“不及格”。
周志刚工程师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盯着屏幕上那刺眼的“1360 m\/s”和不断闪烁的轨道损伤警报，嘴唇哆嗦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材料……还是材料问题……还有能量释放的控制……”他喃喃自语，道出了问题的核心，“我们低估了极端电磁环境下材料面临的挑战……也高估了现有脉冲功率技术的控制精度……”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向总负责人，语气带着一种不甘和决绝：“领导！这次测试虽然不理想，但证明了基本原理可行！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更多经费，来改进材料，优化能源系统！我请求……”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官快步走进观察室，在总负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了一个平板电脑。
总负责人看着平板上的内容，先是眉头紧锁，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抬手打断了周志刚的话。
“老周，”总负责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他将平板电脑转向周志刚，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陈铭远那边刚刚提交的、关于王涵提出的“非均匀掺杂”材料和“磁场管道”新构想的初步可行性评估简报，“你看看这个。”
周志刚疑惑地接过平板，快速浏览起来。起初他的表情是不屑和怀疑，但越看，脸色越是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沉思，再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这是谁提出的？陈院士的团队？这思路……太天马行空了！但是……”他反复看着简报中关于解决轨道烧蚀和应力共振的崭新思路，以及那个完全摒弃固体导轨的激进构想，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总负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老周，我知道你和团队付出了很多。但有时候，方向比努力更重要。‘雷霆-A’的路，可能走到头了，或者说，需要彻底反思了。陈老那边，好像找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钥匙’。”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台刚刚经历了失败测试、依旧散发着余热的庞然大物，又看了看平板简报上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线条和公式。
“或许，我们是该换个思路了。”总负责人轻声说道，目光投向基地更深处的方向，那里是陈铭远和王涵所在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