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10日,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
江城,Faceclass总部顶层会议室。
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会议室内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白板上,那是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K线图——不是股价,而是Faceclass的日活跃用户数(dAU)。
在那根代表6月8日高考结束的时间轴之后,原本昂扬向上的曲线,像是一脚踩空了悬崖,出现了一个垂直的断崖式下跌。
“三天,掉了300万日活。”
王辉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声音干涩,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代码,调出更细分的后台日志,“全是高三毕业生。卸载率高达45%,剩下的虽然没卸载,但打开率几乎归零。我们的服务器负载一下子空出了30%,感觉像……像刚办完一场热闹的宴席,客人都走光了。”
会议桌旁,陈浩烦躁地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那是去年“书签猫”的限量版周边。
“这也太真实了吧?”
陈浩忍不住吐槽,“前几天还在论坛里喊‘Faceclass是我的神’,考完试立马卸磨杀驴?这帮小崽子,真就把我们当成一次性工具?”
“这就是K12教育产品的宿命。”
林晨坐在主位,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道“死亡曲线”。
他手里攥着那枚象征股权升级的AR徽章,28岁的灵魂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行业的残酷逻辑。
“工具属性越强,用完即走的特征就越明显。”
林晨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对于高三学生来说,Faceclass帮他们跨过了高考这座独木桥,使命就结束了。他们要去上大学,去谈恋爱,去打dotA,没人会再想看哪怕一眼错题本。”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300万经过三年培养、粘性极高的用户流失?”
苏小雨坐在林晨左侧,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用户调研报告。
她今天的装束已经褪去了青涩,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那是“Faceclass运营总裁”的气场。
“这是巨大的资产浪费。”
苏小雨将报告摊开,指着其中一页,“根据我们的后台数据,这批用户的付费意愿是最高的。如果他们在18岁这就断了联系,我们之前所有的品牌投入,RoI(投资回报率)都要打个对折。”
林晨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所以,我们面临的不是流量问题,是生命周期断层。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当用户不再做高考题时,Faceclass还能卖给他们什么?”
就在会议陷入沉思时,赵雪儿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微妙。
“林晨,有客到。”
赵雪儿压低声音,眼神中透着一股警惕,“是百度的副总裁,带队‘百度云’事业部的人来了。说是要谈‘战略级合作’。”
林晨眉毛一挑。
2012年,正是百度在pc端如日中天,同时急于向移动端和大数据转型的焦虑期。
“让他们进来。”
五分钟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技术随从走了进来。
男人名叫张志强,百度云的一把手。
“林总,久仰大名!”
张志强一进门就热情地握手,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年轻的创始团队,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但很快被职业假笑掩盖,“Faceclass现在的流量可是让我们都眼红啊,日活破千万的教育应用,全中国独一份。”
寒暄过后,张志强直奔主题,抛出了一个看似诱人的“大礼包”。
“林总,我们知道Faceclass最近服务器压力很大,尤其是在图像识别和AI算法这块,成本不低吧?”
张志强打开随身携带的ppt,“百度刚推出了‘云腾计划’。我们愿意为Faceclass提供终身免费的云服务器和算力支持,并且开放百度的搜索流量入口,给你们做一级导流。”
陈浩和王辉眼睛一亮。
免费服务器?
一级导流?
这对于正在烧钱扩张的Faceclass来说,至少能节省每年上千万的成本。
“条件呢?”
林晨没有看ppt,而是死死盯着张志强的眼睛。
张志强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简单。Faceclass只需要接入百度的‘数据中台’。我们希望双方能打通用户画像,Faceclass的学习数据和百度的搜索数据进行深度融合,以便我们为您提供更精准的算法支持。”
“数据融合?”
林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太清楚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了。
在2012年,“大数据”概念刚刚兴起,巨头们所谓的“中台战略”,本质上就是数据圈地运动。
一旦Faceclass接入这个中台,用户的错题数据、行为习惯、支付路径,将全部成为百度的资产。
Faceclass将彻底沦为一个没有秘密的“纯内容提供商”,生杀予夺,全在巨头一念之间。
“张总。”
林晨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淡然却坚决,“Faceclass的数据架构是基于私有云部署的,目前没有迁移的计划。至于流量,我们更相信用户口碑。”
张志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一个创业公司敢拒绝百度的“恩赐”。
“林总,大数据的浪潮是不可逆的。”
张志强的语气冷了几分,隐隐透着威胁“在这个生态里,不成为盟友,就很可能成为……孤岛。Faceclass的数据如果不流动起来,价值会大打折扣。而且,据我所知,阿里和腾讯也在搞类似的教育中台,您真的打算单打独斗?”
“孤岛有孤岛的活法。”
林晨站起身,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至少,这座岛上的土,是我们自己的。”
张志强深深看了一眼林晨,收起ppt,冷哼一声离开。
“晨哥,这就拒了?”
陈浩有些肉疼,“那可是免费服务器啊。”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林晨看着张志强的背影,目光冰冷,“记住今天。他们要的不是合作,是我们的命根子。一旦数据交出去,我们就只是百度的打工仔。准备好,这只是先礼后兵,接下来恐怕要有硬仗打了。”
送走不速之客,会议室的气氛更加凝重。
外部有巨头窥视数据,内部有用户流失断层。
“必须破局。”
林晨转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那条下跌的曲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小雨,你刚才说,用户在论坛里留言?”
林晨问。
苏小雨点头,调出一张截图投屏。
那是一个名为“书签猫的守望者”的用户发的帖:
“大一了,突然发现大学没人管学习,挂科率好高。而且看着学长学姐们都在准备考研,占座比打仗还难。突然好怀念用Faceclass刷题的日子,如果有大学版就好了。”
这条帖子下面,有几千条跟帖,全是“同求”、“+1”、“求Faceclass出考研版”
“看到了吗?”
林晨指着屏幕,眼神灼热,“这就是我们的护城河。用户流失,是因为我们没有满足他们下一阶段的焦虑。”
他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考研】。
“2012年,被称为‘最难就业季’。”
林晨的声音充满了穿透力,结合着前世的记忆,他精准地剖析着时代脉搏,“本科生扩招的恶果开始显现,学历贬值,就业压力倒逼学生继续深造。今年的考研报名人数将突破165万,而且未来十年,这个数字会翻倍增长。”
“K12是红海,但成人教育,特别是考研市场,现在还是一片焦虑的蓝海。”
林晨看向团队,语速加快:
“我们要做的,不是挽留那些想去玩的高中毕业生,而是要在他们大三、大四焦虑迷茫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Faceclass 2.0战略,正式启动。”
林晨在白板上画出了一个新的架构图:
产品端:从“错题本”升级为“备考全链路”,增加考研真题库、院校信息库。
技术端:王辉负责,拒绝百度中台,我们要自己建“私域数据堡垒”。
利用现有的AI算法,训练针对考研英语、数学的提分模型。
运营端:苏小雨负责,启动“高校合伙人”计划,既然线上流量贵,我们就去线下,把那500家体验中心改造成“考研自习室”!
“考研自习室?”
陈浩眼睛亮了,“这我熟啊!这帮大学生最缺的就是占座的地方。我们提供场地,提供空调,提供wifi,顺便卖课!”
“对。”
林晨嘴角上扬,“百度想用流量卡我们,我们就用‘物理空间’卡住用户。当用户坐在我们的店里,连着我们的wifi,用着我们的App时,百度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抢不走这些数据。”
“这一仗,不仅是为了增长,更是为了数据主权。”
林晨将手中的马克笔狠狠按在白板上,笔尖发出吱嘎的声响,仿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通知全员,取消休假。我们要在9月开学前,把Faceclass考研版做出来。我要让那些以为我们触碰到天花板的人看看,我们的天花板,是下一层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