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弥“死亡”的消息,如同投入欢庆海洋的一块坚冰,在蒙德城高层激起了无声的暗涌。尽管琴团长严密封锁了确切情况,只对外宣称星弥小姐因身体极度虚弱再度陷入深度昏迷需要静养,但那股笼罩在骑士团总部三楼的凝重气氛,以及突然增派的守卫,都让敏感的人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狂欢是民众的,而责任与疑云,是掌权者的。
夜色中的天使的馈赠酒馆,依旧人声鼎沸,麦酒与欢声笑语冲淡了白日战斗的紧张。但在酒馆二楼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包厢内,空气却冷冽得如同冰窖。
迪卢克·莱艮芬德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个晶莹的高脚杯,对面坐着的是不请自来的凯亚。桌上没有酒,只有两杯清水,映照着窗外遥远的、灯火通明的骑士团总部。
“所以,我们那位来历不明的‘睡美人’,用她的‘沉睡’,换取了东风之龙的清醒?”迪卢克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但他擦拭酒杯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在调整一件致命武器。
“生命体征消失,芭芭拉的治愈术毫无反应,身体冰冷僵硬。”凯亚晃动着杯中的清水,冰蓝色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但琴团长选择了‘等待’,安柏和芭芭拉坚信她只是‘沉睡’。而我们的吟游诗人朋友,留下了一句谜语般的‘过于深沉的休憩’。”
他抿了一口水,仿佛那是烈酒:“更有趣的是,我调取了总部附近的元素记录。在特瓦林被净化、星弥‘死亡’的同一时刻,监测仪器捕捉到了一股极其短暂、但强度远超以往的异常能量爆发,源头……直指她的房间。那种能量,不属于七元素中的任何一种。”
迪卢克擦拭酒杯的手停了下来。他将杯子举起,对着灯光,仿佛在审视其中是否存在瑕疵。“不属于七元素的力量,能与风魔龙产生深度联系,甚至可能主导或参与了净化,并在最后付出‘死亡’的代价……”他放下杯子,冰红色的眼眸看向凯亚,“你觉得,这像什么?”
凯亚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像一个精心策划的剧本,或者……一场我们无法理解的高位格交易。她究竟是蒙德的恩人,还是一个更庞大阴谋的……祭品?”
两人陷入沉默。酒馆外的喧嚣更衬得包厢内寂静无声。星弥的存在,已然从一个需要观察的“变量”,升级为了一个可能撼动蒙德根基的“谜题”。
“看好她。”迪卢克最终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在她‘醒来’或彻底腐烂之前,我要知道她背后的一切。”
“这正是我来的目的。”凯亚站起身,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合作愉快,我亲爱的……义兄。”
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迪卢克独自坐在昏暗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需要动用一些更深层、更危险的关系网了,关于“降临者”,关于“星辰”,关于……可能觊觎蒙德的其他世界的力量。
——
骑士团总部,星弥的房间。
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窗棂,为房间内静止的一切镀上一层凄清的银辉。安柏终于因为极度的疲惫,趴在床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手却依旧紧紧握着星弥冰冷的手。芭芭拉也被琴强行劝去休息,房间里只剩下值守骑士在门外规律而轻缓的脚步声。
绝对的寂静中,只有星弥胸腔内,那微弱到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探测到的、每隔数分钟才极其艰难完成一次的能量汲取与循环,证明着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归于尘埃。
【星核冬眠状态稳定。能量补充速率:0.0001%\/小时。当前能量储备:0.7003%。精神核心封闭度:99.9%。】
【外部环境:安全,持续低威胁监视。关键守护者‘安柏’处于睡眠状态。】
意识的最核心,那片比宇宙背景更寒冷的“奇点”之中,并非完全的虚无。那里沉淀着最后一道未完全沉寂的指令,一个基于复杂逻辑推演形成的、模糊的“认知”:
【代价已支付。目标‘特瓦林’净化成功。协议‘融入蒙德’第一阶段因不可抗力暂停。】
【潜在风险:身份疑云升级。潜在收益:关键人物关注度与忌惮度大幅提升,后续接触主动权增加。】
【等待变量:外部干预或自身能量储备恢复至1%启动阈值。】
这并非思考,而是一种类似于植物趋光性的本能反应,是预设程序在极端条件下的最后闪光。它记录着“交易”的完成与现状,冰冷而客观。
——
风起地,巨大的橡树下。
温迪独自坐在粗壮的树根上,手中是那把他珍爱的木琴,但今夜他并未弹奏。他仰头望着星空,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璀璨的银河,却带着一丝与平日嬉笑截然不同的、神性的疏离与淡淡的哀伤。
他手中,把玩着那根系在琴弓上的银色丝带。丝带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光泽,但与之前相比,确实黯淡了许多,仿佛其中的灵性也随之沉寂。
“值得吗?”他对着星空,仿佛在询问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用如此沉重的代价,换取一个介入此世的理由?”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千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他清楚地知道,星弥并未真正死亡。那种来自星海的、迥异于提瓦特本源的力量,其存在形式绝非简单的肉体生机可以衡量。她的意识只是沉入了极深之处,深到连他都难以触及。那种“冬眠”状态,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
他欠下了一个大人情。不仅是因为她协助净化了特瓦林,更是因为,她选择的这种“支付”方式,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与天理规则的直接冲突,将事态控制在了“凡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范畴内。
他将丝带举到眼前,轻声低语,用的是那古老的语言:“cuio al naur, menel-vir.”(苏醒吧,于火焰之中,星辰之女。)
丝带上的微光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温迪叹了口气,将丝带重新系好。他需要想办法。不仅仅是唤醒她,还要在她醒来之前,确保蒙德这艘船,不会因为这位突如其来的“乘客”而偏离航道,或者……引来更可怕的风暴。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目光再次投向骑士团总部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
“好吧,看在你帮我这么大忙的份上,”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份认真,“在你睡醒之前,就让我这个不称职的神明,再为你……弹奏一曲安眠的序章吧。”
他转身,身影融入夜色,如同融入千风之中。他需要去拜访一些“老朋友”,查阅一些被时间遗忘的记载,关于星海,关于降临,关于……如何唤醒一颗沉睡的星辰。
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着蒙德。骑士团总部内,安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紧紧地握住了星弥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而在那具冰冷躯壳的最深处,那0.7003%的能量储备,正以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极其缓慢,却从未停止地,向上爬升着。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漫长。而苏醒,需要耐心,也需要……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