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商会厢房内,熏香袅袅。星弥独坐窗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截深紫色的镇魂木。钟离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磨损,乃此世法则之一。纵使神明,亦非万能。” 这近乎宣判的结论,却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激起了更深沉的探究欲。法则?既是法则,便有理解、适应,甚至……巧妙利用的可能。
甘雨带来的消息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已扩散开来。行秋傍晚时分匆匆归来,证实了事态的升级。总务司在荻花洲一处隐蔽的地下溶洞入口,发现了失踪者遗留的物品,同时洞内弥漫着与之前袭击商队的魔物同源、却更为精纯浓烈的污秽气息,其中还掺杂着一种古老怨念的回响,让普通的千岩军士兵难以深入。正因涉及可能存在的古老封印或地脉异常,凝光才特意咨询博闻强识的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已答应明日一同前往查探。”行秋转述道,眉头微蹙,“他提及,或许星弥顾问独特的‘感知’能力,能提供不同视角的协助。”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邀请。钟离在将她纳入监管视野的同时,也开始有限度地利用她这份“异世”的特质。星弥清楚,这既是机会,也是更严峻的考验。
她垂下眼帘,轻声应允:“既是钟离先生与七星所托,星弥自当尽力。” 扮演好一个虽有特殊感知,但能力有限、需要庇护的学者角色,是当前最好的掩护。
是夜,星弥没有急于尝试与魈进行精神接触。她将镇魂木置于枕边,其散发出的稳定安宁的波动,如同一个精神锚点。她需要为明日的探查养精蓄锐,更需要验证一个大胆的猜想——既然星辰之力能抚慰业障这种灵魂层面的“污秽”,那么,对于源自地脉、同样带有强烈负面情绪的“古老怨念”,是否也能产生共鸣,甚至……窥见其根源?
她将目标,悄然投向了南方,那被重重封印与山峦隔绝的所在——伏龙树下。
意识沉入一片由星辉编织的宁静之海。这一次,她没有主动散发力量,而是如同一个精密的接收器,将感知的触须调整到极其细微的频率,尝试去捕捉、去解读那片土地上,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属于若陀龙王的“情绪化石”。
起初,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重,如同被封存在最深的海沟。紧接着,破碎的画面与汹涌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般冲入她的意识——
· 炙热的愤怒! 如同地心奔涌的熔岩,灼烧着理智,将往昔的情谊焚为灰烬。“背叛!囚禁!” 无声的咆哮在灵魂层面震荡。
· 深沉的悲伤! 如同被遗弃的幼兽,在永夜中孤独舔舐伤口,回忆着与挚友并肩行走于璃月山水间的温暖,那温暖如今却化作最锋利的冰锥,刺穿心脏。
· 无尽的困惑! 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磨损扭曲的幻象。友人的面容在脑海中模糊又清晰,带来的是更深的痛苦。
· ……还有,一丝被厚重负面情绪掩埋的,极其微弱的,对那片曾守护过的山川、对那个曾与之立约的身影……无法彻底割舍的……眷恋。
这些情绪太过庞大、太过暴烈,远超魈那集中于自身的业障之苦。星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巨浪吞没,几乎要迷失在这片愤怒与悲伤的海洋里。镇魂木的光芒急促闪烁,竭力稳定着她的心神。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准备强行切断连接时——
“咚……”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心脏的搏动,猛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这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力量的震颤。一股浩瀚、古朴、带着无上威严与淡淡怅惘的意念,如同苏醒的古神,骤然降临!
是若陀龙王!并非它暴戾的表层意识,而是沉睡于其存在最核心的、尚未被磨损完全侵蚀的……本源灵性!
星弥的“闯入”,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一颗石子,竟然意外地引起了这沉睡本源的些微反应!
· 【是谁……在触碰……古老的悲伤……?】
· 【非此世之魂……你的光……很熟悉……又……很陌生……】
· 【……他也……在看着你…………】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夹杂着巨大的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同类般的审视。那“光很熟悉”的感觉,让星弥心头巨震——难道星灵族的力量,与提瓦特某种古老本源存在关联?
然而,这短暂的、近乎奇迹的接触,如同耗尽了那沉睡本源积攒的力量。下一秒,更为狂暴的、被磨损控制的意识瞬间反扑,将那一丝清明的意念彻底淹没!
“吼——!”
充满了毁灭意志的无声咆哮,裹挟着积攒千年的怨念,化作一股黑色的精神冲击,沿着星弥建立的连接,狠狠撞来!
“唔!” 星弥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枕边的镇魂木光芒黯淡了不少,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太危险了!若非镇魂木关键时刻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她的精神核心恐怕会遭受重创!
她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震荡的意识。然而,与若陀龙王本源那短暂的接触,虽然凶险,却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碎片——
· 【……水……光……折射……倒影……看清……】
· 【……树下……并非……全部……】
· 【……契约……不止……一份……】
这些残缺的意念如同密码,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水、光、折射、倒影”?“树下并非全部”?“契约不止一份”?这些线索,似乎指向了若陀龙王被封印的真相中,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星弥!你没事吧?” 门外传来空略带焦急的敲门声,显然是被她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星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应:“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重新躺下,将出现裂纹的镇魂木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窗外,璃月港的夜空星河璀璨。
【风险确认:直接接触古老存在核心意识风险极高,需更强力媒介或更完善准备。】
【关键收获:获取若陀龙王事件隐藏线索,指向“水光折射”、“树下另有隐秘”、“多重契约”可能性。】
【关联推测:荻花洲的异常怨念与古老地脉怨念是否存在某种共鸣或衍生关系?明日探查需重点关注“水”与“光”的元素迹象。】
【状态评估:精神力中度损耗,需休整。镇魂木受损,防护能力下降。】
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璃月最深沉的秘密之一。钟离或许知晓部分,但基于“契约”或“磨损”的不可逆性,他选择了封印与沉默。而她这个“变量”,这个不受提瓦特某些固有法则完全束缚的“异星之客”,或许能看到一些被本土存在忽略的细节。
次日清晨,当星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略显疲惫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行秋关切地询问是否因今日行动而紧张。
星弥轻轻摇头,目光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笃定。她望向南方,轻声道:“只是忽然想到,有时候,看清真相,或许需要不同的‘光线’,和观察的……‘角度’。”
她的话意味深长,让空和派蒙面面相觑。
而当钟离准时出现,准备带领他们前往荻花洲时,他的目光在星弥脸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她握着那截略带裂纹的镇魂木的手上扫过,石珀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期待的神色。
他似乎知道她昨夜经历了什么,或者说,预料到了她不会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