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卷着霜粒子拍窗,云逍是被云岚的哭声惊醒的。他摸着黑爬起来,脚边的青铜小锄碰在床沿,发出清脆的响——那是他睡前刚用桑树皮缠好的锄柄,糙感还留在掌心。里屋的啜泣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发疼,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灰布短打,胡乱套上就往里面跑。
煤油灯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云岚缩在被子里,脸烫得像灶上烧红的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子都烤干了,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哥……疼……”林秀跪坐在床边,双手绞着围裙角,指甲缝里还沾着灵田的泥——她刚才翻遍了药箱,连薄荷油都涂了三遍,可云岚的体温压根没降。云战扶着墙站起来,肩膀抖得厉害,那处旧伤的淤紫又泛了上来,疼得他额角冒冷汗:“我、我去叫郎中……”刚迈一步,腿一软,差点栽在地上。
“不用了。”林秀突然抓住云战的手腕,声音哑得像砂纸,“王郎中半个时辰前刚走,说岚儿是中了雾森林的热毒——那是上次李浩推他进林子时沾的!只有千年雪莲能压下去,可那草……要十年才熟啊!”她的眼泪砸在云岚手背上,洇开个小湿痕,“我们岚儿才十二岁,怎么就要受这种罪……”
云逍的心脏像被人攥住,疼得发闷。他摸了摸左眉的月牙疤——那里的暖流还在,像颗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麻。突然,三天前墨尘的话撞进脑子里:“灵田西北角的石缝里,有株雪莲幼苗,是你太爷爷当年埋的,沾过先天灵气。”可那幼苗才刚冒芽,要十年才熟……他咬了咬嘴唇,转身就往门外跑,林秀在后面喊:“逍儿!你去哪?”风灌进衣领,他裹了裹衣服,边跑边喊:“我去灵田!有办法!”
灵田的霜比夜里更重,青禾叶上的霜粒泛着银辉,踩上去“咯吱”响。云逍跑到西北角,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石缝里果然有株幼苗,叶片卷着,像个缩成一团的小娃娃,嫩黄的芽尖上还沾着霜。他伸手碰了碰叶片,指尖的暖流立刻涌进去,像春天的雨水灌进干渴的泥土。幼苗抖了抖,卷着的叶片慢慢展开,茎秆往上窜,一寸、两寸……石缝里的泥土开始松动,雪莲的花瓣从青白变成雪白色,每一片都像用冰雕的,边缘泛着淡蓝的光,花蕊里坠着颗小小的金珠,香气像浸了蜜的薄荷,飘得整个灵田都是。
云逍的脸越来越白,指尖开始发抖——墨尘说过,催熟高阶灵植会透支生命力。他咬着牙,把暖流往雪莲里送,直到最后一片花瓣展开,才猛地收回手,咳了一声,嘴角沾着血丝。雪莲的香气更浓了,连灵田的青禾都晃了晃,叶片上的霜粒“簌簌”掉下来,像是在为它鼓掌。
他小心地把雪莲摘下来,用衣角裹着,往家里跑。路上的霜粒打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但他顾不上——云岚的哭声还在耳边绕。林秀见他回来,赶紧接过雪莲,放进砂锅里,加了三碗灵田的泉水,慢火熬。药香飘出来时,云岚的哭声停了,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声音像蚊子叫:“哥……我渴。”
云逍端着药碗,吹了又吹,才送到云岚嘴边。药汁刚进喉咙,云岚的眉头就舒展开,脸慢慢降温,眼睛里有了神。他伸手抓着云逍的袖子,笑出两个小虎牙:“哥,这药甜丝丝的,比娘熬的梨膏还好吃。”林秀抱着他,眼泪滴在他脸上:“傻孩子,那是雪莲,哪是梨膏……”云战摸着云岚的头,手掌还在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逍儿,真的长大了。”
云逍靠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灯光,嘴角扯出个笑,可眼前越来越黑。墨尘的身影飘进来,扶住他的肩膀——魂体的温度像片薄雪,却让他清醒了点。“你不要命了?”墨尘的声音里带着责备,“催熟百年雪莲,要耗三个月的生命力!”云逍咳嗽了一声,擦掉嘴角的血丝,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只要岚儿没事……值。”
村西头的李家宅子里,李云峰正坐在太师椅上,摸着骷髅玉佩。鼻尖突然钻进一缕香气,清清凉凉的,带着先天灵气的味道——那是千年雪莲的香气!他的眼睛眯起来,刀疤在烛光下泛着凶光:“云家那废柴……怎么会有高阶灵植?”旁边的黑袍人(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声音沙哑:“不管是什么,拿到手就是你的。”李云峰攥紧玉佩,指甲掐进掌心:“明天,我亲自去云家,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云逍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灵田的香气还飘在风里,云岚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像串银铃。他摸了摸左眉的疤,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小锄——锄柄上的桑树皮绳,是母亲昨天刚缠的,糙糙的,很安心。墨尘站在他身边,声音里带着点欣慰:“你听见了吗?雪莲在说‘谢谢你’。”云逍点头——他听见了,那声音像春天的风,裹着灵田的泥土香,钻进他心里。
风卷着霜粒子吹过来,他裹了裹衣服。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照在他脸上。他知道,明天李家会来,麻烦会来,但他不怕——他有灵体,有灵田,有家人,还有手里的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