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达站起身,走到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章议员,诸位。杜部长所言,乃公理。而我要说的,是私心,也是最实在的道理。”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有力:“我季达起兵于微末,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不是邺城朝廷的册封,不是高家的恩赏,是四州百万军民,更是后来投奔的数百万流民,是大家用汗水、用鲜血、用信任,一点一点堆出来的!在我眼里,没有沂州人、胶州人、青州人、光州人之分,也没有老民、新民之别!凡在我齐地旗帜之下,遵我齐地律法,便是我季达的兄弟姐妹,是我要守护的子民!”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新得十三州,土地广袤,人口众多,潜力巨大。眼下投入,看似耗费,实则是投资未来!修路,路通则商通。办学,民智开则力生。抚民,民心安则根基固。这些投入,不是在白白扔钱,是在夯实我齐地万世之基!是在为在座诸位,为你们的子孙后代,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他看向章守业,语气放缓,却更显分量:“至于回报……章议员是经商之人,当知投资有周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如今才是播种时节,你便急着问何时收割,是否太心急了?我季达可以在此向众议院,向齐地全体军民保证,三年!最多五年,今日投入新州之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都将十倍、百倍地回报于整个齐地!届时,四州非但不会受损,反将因疆域联通、市场扩大、资源互补而更加繁荣!”
季达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所以,这不是四州哺育新州,而是齐地这个大家庭,在帮助暂时困难的兄弟姊妹站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不分彼此!此议,无需再辩!”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新区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起立鼓掌。章守业张了张嘴,在季达那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财政之争刚刚平息,另一把更锋利的刀子,被一位来自青州、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中年议员——姓卫,名正清——捅了出来。他原是青州一名不得志的寒门书生,因屡次上书揭露本地豪强不法,反遭迫害,后被齐地新政吸引,投身共济会,因正直敢言被推举为议员。
卫正清起身,先向季达和主席台行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压抑的愤怒:
“议长,诸位同僚。在下要质询检察院张承张院长,并提请政务院关注青州营陵县之吏治!”
他举起手中文书:“此乃营陵县十三位乡老、商户联名血书,并附有账册、借据、证言共计二十七份!控诉青州副州长兼明政处处长的陈文远,自上任以来,勾结本地奸商,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吃拿卡要,短短一年间,贪墨公款、索贿受贿,累计金额高达九十万齐币!更令人发指的是,去岁秋收,县府以‘统筹粮储’为名,强行低价征购百姓口粮,导致县南李家庄农户李老栓一家,在争夺中有二人被殴打去世!其状之惨,令人发指!”
“哗——!”会场顿时一片哗然!打死了人?在如今齐地大力赈济、鼓励生产的背景下,竟然还有官员敢如此胆大妄为,殴打百姓致死?而且是在相对稳定、富庶的青州?
张承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他立刻起身:“卫议员,你所言之事,事关重大,可有确凿证据?血书、账册可否呈上一观?”
“自然!”卫正清将手中文书交给工作人员,转呈张承和主席台。季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示意工作人员也将副本给他一份。
卫正清继续道:“这陈文远,年方二十八,出身寒微,早年曾得主公赏识,因其在县、郡任上表现突出,办事干练,去岁更因在支援前线粮草调度中表现出色,受许相和主公亲自嘉奖,本已被推举为新设之‘梁州’州长,只待年终议会结束,考核通过,便可走马上任!谁曾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朝权在手,便如此肆无忌惮,草菅人命!”
他越说越激动:“更可悲者,此案并非孤例!据在下所知,类似贪腐、懈怠、欺压百姓之事,在新旧各地,绝非仅有!许多官员,初时或许还能勤勉任事,一旦位置坐稳,手中有了权力,周围有了奉承,便迅速堕落!与奸商沆瀣一气,视律法如无物,视百姓如草芥!长此以往,新政惠民之美意,岂非尽数落空?主公与诸公心血,岂非付诸东流?”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尤其是那些出身寒微、因新政而得位的官员和议员,更是感到一阵寒意。陈文远的例子太典型了,一个曾经的“能臣干吏”、“明日之星”,短短一年就堕落至此,怎能不让人警醒?
张承快速翻阅着证据,脸色越来越难看。证据链相当的完整,时间、地点、人物、金额、甚至部分贿赂的银票号码都清晰可查,李老栓一家的惨状也有乡邻联名证言。这几乎是一桩铁案。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向季达和全场深深一揖:“主公,诸位,卫议员所奏,证据确凿!此乃我检察院失察之过!陈文远一案,检察院此前虽接到过零星举报,但因其名声颇佳,且举报内容模糊,未能及时深入彻查,致使其酿成如此恶果,百姓遭殃!张承愧对主公信任,愧对百姓期望!”
张承直起身,目光如刀,斩钉截铁道:“然,既已事发,检察院绝不姑息!我在此向众议院保证,立即成立专案组,由我亲自督办,彻查此案!凡涉案官员,无论职位高低,一查到底!凡牵连商贾,一律严惩不贷!李老栓一家之惨案,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此类蠹虫,有一个,抓一个,绝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