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利益诉求和可能做出的反应,都在他脑中如同电影画面般飞速闪过,并被迅速分析、归类、打上标签,同时计算出数种乃至数十种相应的、可能采取的应对策略与后手。
眼前这场由他那两个“好弟弟”迫不及待掀起的夺权戏码,在他这位曾经真正执掌过这个庞大帝国、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枭雄眼中,其手段之拙劣、谋划之浅薄。
简直幼稚得如同几个不懂事的孩童在沙滩上堆砌城堡、过家家般的嬉闹。
然而,在这看似幼稚的嬉闹之下,其所潜藏着的、尤其是可能来自外部“樱花”组织借机渗透、兴风作浪的巨大风险,却如同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致命暗礁,绝对不容他有丝毫的小觑与忽视。
就在这高度紧张的全局思虑之中,苏颜那张带着未干泪痕、写满了惊恐与无助,却又在最后紧要关头。
如同在绝望废墟中骤然迸发出一丝火星般、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光芒的苍白小脸,竟也不期然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精密计算的脑海边缘。
留下。这个最终的选择,做出得比他原本预想的要快上许多,也显得更为果断和义无反顾。
这让他对苏颜这个意外变量的综合评估,不禁又在内心那张无形的评分表上,悄然调高了几分。
她看起来柔弱,仿佛一株需要温室呵护的娇嫩花朵,但或许……她的内里,更像是一株生长在贫瘠悬崖峭壁之上的野草,拥有着被残酷恶劣环境生生逼出来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认知到的顽强生命力与适应能力。
将她不由分说地卷入这场注定腥风血雨的风暴之中,固然有形势所迫、秘密不得不守的无奈,也是一种顺势而为的利用,但或许……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也将演变成一场有趣的、关于人性底线、忠诚度与潜力极限的残酷测试与磨砺。
他会依照承诺,为她提供必要的、远超过普通人想象的庇护,但这份庇护,绝非毫无代价、可以肆意挥霍的温暖襁褓与安全温床。
未来的路,究竟能走多远,是半途夭折,还是能最终跟上他的步伐,终究要靠她自己的选择、意志力以及……在绝境中求生的造化。
他微微仰头,抿了一小口杯中那无色无味的冰水,冰冷彻骨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食道,带来一阵清晰的、足以让神经更加紧绷的清醒感。
对于苏颜,或者说对于任何可能靠近他内心的人,“情感”这种东西,都是他必须严格规避的奢侈品,更是足以在关键时刻导致满盘皆输的、最为致命的弱点与软肋。
此刻,以及可见的未来,他唯一需要的,是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的清醒头脑,是如同精密机械般毫无差错的自控力。
是利用眼前一切可以被利用的资源、人脉与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秦峰的一切权柄与荣耀,去毫不留情地碾碎、摧毁那些曾经敢于背叛他、暗算他、试图将他置于死地的所有敌人。
苏颜,就目前而言,仅仅是一枚意外落入他庞大棋局之中、潜力与价值尚属未知的、需要进一步观察的棋子。
如果运用得当,在未来的某些特定局面下,或许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奇兵突出的作用。仅此而已,不能再多。
就在他思绪如同高速列车般在多个轨道上并行飞驰之际,放在西裤口袋里的那部特制加密手机。
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却带着特定频率的震动提示,这是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传入的独特信号。
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极其自然地将手机取出,解锁,目光快速而专注地扫过屏幕上那几行经过复杂加密、如今已自动转换出来的简洁文字。
信息来源于一个绝对匿名、经过无数次跳转的加密频道,内容极其简短,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与危险的气息,触目惊心:“樱花已动,疑有内应,目标燕京,小心董事会。”
秦峰的瞳孔在阅读完信息的瞬间,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西伯利亚冻原的凛冽寒气,以他为中心。
瞬间向四周弥漫开来,甚至连头等舱那恒温舒适的环境,都似乎因他气场的改变而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让不远处正在轻声整理物品的空乘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果然,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樱花”组织,就像是最嗜血、最灵敏的鲨鱼,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搅乱局势、趁火打劫的绝佳机会。
内应?这两个字如同毒刺,狠狠扎在他的神经上。会是谁?是急于上位的秦岳?还是看似有勇无谋的秦嵘?
亦或是……在董事会那些看似忠诚的老臣之中,某个隐藏得更深、连他都未曾察觉、早已被“樱花”腐蚀渗透的叛徒?
他没有丝毫迟疑,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跳动,同样以加密形式回复了一条简洁至极的指令。
“全力彻查内应身份,动用一切资源,盯紧所有异常的资金流动和可疑的人员接触。所有行动,严格按原定计划推进,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迅速合上手机,将其重新收回口袋,他再次将头向后靠在柔软的头等舱座椅靠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次,绝非为了休息或小憩,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头在发动致命一击前、于丛林中假寐以积蓄所有力量的猎豹。
在脑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地调整、修正、完善着原本就已经足够周密的计划,将“樱花”组织可能突然介入、所带来的各种难以预测的复杂变量,全部纳入最终的考量与算计之中。
这场即将到来的硬仗,其开局的凶险与残酷程度,恐怕要比他之前最为保守的预估,还要来得更快、更猛烈、也更加……血腥。
……
另一端,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中海,那栋如同海上孤岛般矗立在城市繁华边缘、被严密安保系统层层包裹的奢华别墅内。
苏颜不知道自己在那片冰冷、光滑、倒映着窗外逐渐黯淡天光的大理石地板上,究竟呆坐了有多久。
时间仿佛失去了其固有的线性流逝感,变得粘稠而缓慢,直到四肢百骸都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而传来一阵阵如同无数细密针尖反复扎刺般的、强烈而持续的麻木与刺痛感。
她才仿佛从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境中被强行拉扯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有些踉跄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