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那番如同最后通牒般冰冷残酷的二选一,像两道沉重的铁栅栏,轰然落下,将苏颜牢牢困在名为的囚笼里。
清理出局四个字,带着血腥气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百骸的血液。
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死了,灵魂飘荡在冰冷的虚空,看着下方那个苍白、颤抖、泪痕未干的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猎人的最终裁决。
极致的恐惧过后,往往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平静。
就在秦峰那压迫性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意志力也碾碎的时候,苏颜一直微微低垂着的、被泪水濡湿的眼睫,忽然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在那两条看似是生路、实则是不同形态悬崖的路上做出选择。
相反,她做了一个让秦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都微微眯起的动作——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这个动作,不再带有之前的惊惶与乞怜,反而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后、从废墟里重新生长出来的、带着尖刺的韧性。
脸上纵横的泪痕尚未干透,在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冷泠的光,但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
此刻却像是被泪水洗涤过一般,褪去了所有的浑浊与迷茫,露出了一种近乎锐利的、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清亮。
她的目光,不再是躲闪的、承受的,而是直直地、毫不避讳地,迎上了秦峰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她的视线,像两束突然聚焦的、微弱却执拗的探照灯光,试图穿透他眼中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层,看清里面最真实的波动。
卧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交锋,仿佛能听到某种无形的、紧绷的弦被逐渐拉紧的细微声响。
然后,苏颜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颤抖,不再沙哑,甚至不再带有哭腔。
那声音出奇的平稳,平稳得有些异常,仿佛暴风雨过后,被洗涤得异常干净、却也异常寒冷的空气。但在这平稳之下,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力量。
李先生。 她用了这个最官方、也最带着距离感的称呼,清晰地说道,刚才,您在否认‘李慕阳’的过去时,提到了‘处女之身’,‘处男之身’,以及……您那位身份高贵的未婚妻,林晓曦小姐。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像是在宣读一份重要的声明。
您认为那很荒唐,是这具身体原主幼稚可笑的执念,与您——秦峰先生——的灵魂,毫无瓜葛。
她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同还是讽刺,只是一种冷静的陈述。您将过去切割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纠缠与屈辱,都只是一场与您无关的、可笑的噩梦。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牢牢地锁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在听,是否理解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含义。
您给了我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作为您手中一件更有用、但也更危险的‘工具’活下去。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您似乎认为,这就是我全部的选择了。在您绝对掌控的棋局里,我能做的,要么是无声无息地消失,要么是……心甘情愿地成为您棋盘上一枚听话的、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秦峰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依旧沉默着,但那深邃眼眸中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不是愤怒,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被意外打乱了节奏的、高度集中的审视。他预想了她的恐惧、屈服,甚至是崩溃,却唯独没有预想到,她会在此刻,展现出这样一种……近乎谈判的姿态。
苏颜没有理会他细微的反应,或者说,她此刻已经无暇去顾及他的反应。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明显的扩张,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犹豫和怯懦都彻底排出体外。
但是,您似乎忘了,或者……是您根本不屑于去了解。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属于她自身背景的、不容忽视的底气与锐利。
我苏颜,不仅仅是您眼中那个柔弱可欺、只能依附于您生存的戏子。我也是……以优异成绩从交大毕业的研究生。
我的智商和逻辑思维能力告诉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恐惧和屈服或许能换取一时的苟延残喘,但永远换不来真正的安全和……尊严。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清晰吐出,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峰那冰封的眼眸深处,激起了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涟漪。
他确实,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将李慕阳搜集来的、关于她的那些肤浅资料放在心上。
在他眼中,她首先是那个意外的知情者,其次是一个需要被控制的美丽物件,最后,才是一个有着具体身份背景的。此刻,这个被忽略的背景,却成了她反击的支点。
所以。 苏颜迎着他那骤然变得愈发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挺直了那一直微微佝偻着的、单薄的脊背,一字一顿地,清晰地,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提出……第三条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连窗外那细微的风声都消失了。整个卧室,变成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即将决定未来走向的孤岛。
我可以配合您,可以收起您认为无用的眼泪和抱怨。可以协助您,去把那个躲在暗处的势力揪出来。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的玉石,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发出清晰的回响,但是,条件……必须改变。
她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地缠绕着秦峰的视线,不允许他有丝毫的回避。
我要做的,不是一枚随时可能被您丢弃、或者牺牲的‘棋子’。
我要成为……您的‘正牌女人’。
不是情人,不是玩物,不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关系。而是光明正大的,可以被您承认的,站在您身边的……女人。
她的话语,如同在寂静的夜里突然敲响的洪钟,震得秦峰那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无法立刻掩饰的裂纹——
他的瞳孔,在听到正牌女人四个字时,不受控制地、极其明显地收缩了一下。那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的、掌控一切的从容气息,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苏颜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这转瞬即逝的失态。她知道,她赌对了。
她成功地,将一颗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石子,投进了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心湖。
她微微昂起下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尽管身形依旧单薄,但那一刻从她体内散发出的气势,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璀璨而危险的光芒。
现在。 她学着了他刚才的语气,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着明显挑战意味的弧度,那弧度让她整张脸都仿佛鲜活、生动了起来,选择权……换到您手上了,秦先生。
您,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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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颜那句石破天惊的我要成为您的正牌女人,如同在绝对零度的真空环境中投入了一颗微型核弹,虽然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但其释放出的无形冲击波,却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瞬间席卷、撼动了秦峰那早已习惯了精密计算与绝对掌控的内心世界。
他脸上那副如同精心烧制的景德镇瓷器般完美、光滑、却缺乏生命温度的面具,在这一刻,终于难以维持那亘古不变的平静。
那双深邃如同寒潭、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与情绪的眼眸,在听到那四个字的瞬间,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地收缩了一下。
像是突然被强光刺痛的猫科动物,流露出了一丝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纯粹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就连他那只一直随意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微微抵住了口袋的内衬。
那在门板上无意识敲击的、规律如心跳般的声,也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一种因为极度意外而带来的、近乎凝滞的死寂。
他预想了无数种她可能的反应——崩溃的哭泣、恐惧的屈服、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咒骂。
他准备好了应对各种情绪化的宣泄,准备好了用更冰冷的言语和更强大的气场去压制、去引导。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算尽了棋盘上所有符合常规逻辑的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