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惑踏上井沿,脚刚落地,风便迎面吹来。她没有停顿,转身迅速将阿阴拉了上来,动作干脆利落。阿阴站稳后身子微微一晃,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支枯萎的玉兰花。
“别靠井口太近。”沈无惑低声提醒,“这里有怨气。”
阿星喘着粗气,弯腰扶着膝盖,脸色涨红。刚才拉绳子耗尽了力气,双手几乎脱力。他抬头问道:“师父,我们现在走吗?”
“不然等天亮?”沈无惑拍了拍衣角的尘灰,“在这待久了,迟早出事。”
阿星笑了笑,赶紧从包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额上,嘴里念道:“驱邪避煞,保命要紧。”
沈无惑瞥他一眼:“你这符能防蚊子就不错了。”
“图个心安嘛。”阿星小声嘀咕。
三人开始往回走。林中寂静无声,唯有脚下踩碎落叶的声响。没走多远,沈无惑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阿星紧张地问。
她没回答,伸手探入黄布包,指尖触到铜钱卦——卦身微热,不算凶险,却也谈不上安稳。
“有人在看我们。”她说。
“谁?”阿星左右张望,“不会是厉万疆的人吧?你不是说他活不过三天?这才第二天。”
“我说他活不过三天,可没说他不能派人来杀我们。”沈无惑冷笑,“有些人快死了,也要最后闹一场。”
阿阴在后轻声开口:“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自林间疾冲而出,速度快得异常。三人皆穿黑衣,手持短刀,双眼泛青,不似活人之态。
第一个直扑沈无惑背后。
阿星反应极快,一把符纸甩出。符纸落地即燃起绿火,瞬间围成一圈,逼得那三人后退数步。
“驱邪符!”阿星大喝,“别过来!”
沈无惑转身,手中紧握铜钱卦。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符,有两张歪斜,火焰略弱,但能在危急时尽数掷出,已算难得。
“行。”她嘴角微扬,“没白吃我三个月泡面。”
那三人站在火圈外,既不进攻也不退去,仿佛在等待指令。其中一人忽然抬手,刀尖直指沈无惑,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人扼住脖颈说话。
沈无惑手腕一抖,三枚铜钱激射而出,正中那人手腕。短刀应声落地。另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窜入林中,转瞬不见。
“不追?”阿星问。
“追不上。”沈无惑收起铜钱卦,“他们不是自主行动,背后有人操控。深入林中,等于送死。”
“那是谁派来的?”
“不清楚。”沈无惑望着幽深树林,“不像厉万疆的手法。他向来喜欢正面交锋,就算用阴招,也要摆足架势。这三人倒像是被人塞了刀,硬推出来的傀儡。”
阿阴悄然走到阿星身旁,轻声道:“你刚才……很勇敢。”
阿星一愣,挠了挠头:“我也就那样……主要是怕死。我要不出手,下次你们肯定让我请客一个月。”
沈无惑走到他面前,拍了下他肩膀:“符贴歪了两张,火弱了三成。下次再慌,罚你抄《符咒正源》十遍。”
阿星挺起胸膛:“姐姐,我不怕吃苦!”
沈无惑笑了:“这次算你立功。”
风渐冷。远处城市灯火隐约可见,如黑暗中的点点微光。阿星低头看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符纸重新塞进怀里。
“以后多练。”沈无惑继续前行,“今晚这事没完。厉万疆还没倒,就有人动手,说明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
“会不会是钱百通?”阿星跟上,“他一直想搞你,上次还想雇人泼油漆。”
“有可能。”沈无惑脚步未停,“但他没这个胆。钱百通做事讲究脸面,杀人放火太掉价。”
“那会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沈无惑回头看他,“等知道的时候,恐怕就得逃命了。”
阿星笑了笑,不再追问。
三人继续下山。路越走越熟,快到公路时,沈无惑又一次停下。
“怎么了?”阿星问。
她蹲下身,在草丛中拾起半张烧焦的符纸。纸张卷曲发黑,边缘残留着暗红痕迹。
“这是刚才的符?”阿星凑近看。
“不是我们的。”沈无惑翻检片刻,“纸不一样,是市面上卖的便宜货,符纹也是假的。真符不会用这种材质。”
“有人模仿我们?”
“或者嫁祸。”沈无惑将符纸收好,“想让我们和其他术士起冲突。”
“太阴了。”阿星摇头,“连干坏事都要蹭别人名头。”
“所以别在网上乱发修炼的事。”沈无惑看他一眼,“你要敢直播画符,我就关你一个月抄《道德经》。”
“我哪敢啊。”阿星举手,“我朋友圈都不敢发定位。”
阿阴始终未语。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兰花,花瓣比先前更加干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无惑问。
“那个叫张大柱的人……”阿阴低声道,“他不该一个人留在那里。三年前的事,没人替他说一句公道话,他会慢慢消散的。”
“我知道。”沈无惑点头,“但现在去查太危险。厉万疆的事还没揭开,幕后之人已经出手。我们得等机会。”
“可他等不了太久。”阿阴抬眼,“我能感觉到,他的执念越来越弱。”
“那就让他再等等。”沈无惑语气平静,“我们活着,才能帮他。”
阿星插嘴:“要不我回去一趟?我自己去,说不定能拍几张照片。”
“你是不是嫌命长?”沈无惑瞪他,“刚才你能挡一次,不代表下次还能活。他们这次没动手,是因为火让他们犹豫。下次可能直接下杀手。”
“那怎么办?”阿星不服气,“总不能回去睡觉吧?”
“当然不是。”沈无惑摸了摸胸口的八卦纹,“等新闻出来,厉万疆死讯一传开,自然会有人坐不住。谁跳出来,谁就是下一个目标。”
“你就这么信你的卦?”
“不信卦,我靠什么吃饭?”沈无惑冷笑,“你以为我天天坐在命馆门口晒太阳是闲着?我是等着客人送钱上门。”
阿星翻白眼:“您真是会赚钱。”
说话间,他们已到公路。远处一辆夜班公交缓缓驶来,车灯照亮路面。三人站在站牌下等车,谁也没再提起井底的事。
车停稳,门打开。司机探头打量他们:“这么晚在这?前面封路了,刚出车祸。”
“哪儿?”沈无惑问。
“城南大桥。”司机打着哈欠,“货车翻了,司机当场死亡,车头都撞烂了。”
沈无惑眼神微动:“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司机揉了揉眼睛,“你们要去那边得绕路。”
阿星看向沈无惑:“厉万疆……今天刚好第三天。”
沈无惑没有说话,手伸进包里,轻轻抚过那枚裂开的铜钱卦。
公交车启动,车轮碾过路面。风吹进车厢,吹乱了阿星的头发。他抬手欲挡,却发觉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一闪一颤,仿佛被谁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