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涧中,雾气渐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秦铮站在其中,背脊生寒,并非因为雾气,而是因为那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的神秘黑影。
那惊鸿一瞥的轮廓,那份莫名的眼熟感,如同鬼魅般萦绕心头。会是她吗?可她怎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要出手相救?
无数疑问翻涌,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安国公府的人虽暂退,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地上尸体,皆是安国公府的护卫,致命伤都在咽喉或心口,干净利落,用的是一种极薄极锐的短刃或飞针,手法专业狠辣,绝非寻常江湖路数。
秦铮不敢多留,循着记忆,避开可能设伏的路径,极其谨慎地返回别院侧院。天色已近微明。
谢景行几乎一夜未眠,见他这次不仅迟归,身上还带着溅上的血点(处理尸体时沾染),更是骇然。听完秦铮简略叙述今夜惊魂——戒备森严的赤瘠坡、周管家与斗篷人的对话、血祭弑君的惊天阴谋、被发现的亡命奔逃、以及迷雾涧中神秘人的出手——谢景行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
“他们……他们竟敢……”他声音发颤,既是愤怒,亦是恐惧,“血祭弑君!还要拿我们做祭品!五日后!这……这如何是好?”
“慌也无用。”秦铮声音冷冽,目光却异常沉静,“既然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和时辰,我们便有了主动权。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至少,他们以为我们仍在明处。”
“秦兄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秦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需要我们做‘祭品’吗?那我们便好好扮演这‘祭品’的角色,直到……‘星晦之夜’的那一刻。”
“这太冒险了!”谢景行急道,“一旦仪式开始,我们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秦铮目光扫向窗外,“首先,要弄清楚那‘入口’究竟在赤瘠坡何处,以及血祭仪式具体如何进行。其次,要设法找到反击的机会,或者……利用仪式本身。”
他顿了顿,看向芸娘:“芸娘,明日你便以‘染出的红色总差一分火候,需汲取更深处的天地灵气’为由,向焦猛提出要靠近赤瘠坡核心区域寻找‘灵泉’或‘龙血土’。态度要自然,甚至带点痴迷于技艺的执拗。”
他又对谢景行道:“景行,你留意这几日别院的饮食饮水,我怀疑他们可能会提前给我们下药,以确保我们届时无力反抗。你想办法暗中调换或化解。同时,留意周管家和那斗篷人的动向,若能探知仪式细节最好。”
“那你呢?”两人齐声问。
“我?”秦铮眼神微眯,“我自然是那个最老实卖力、对染布最感兴趣的‘学徒’。我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对此行真正的危险,一无所知。”
……
次日,芸娘依计而行,向焦猛提出请求。焦猛果然面露难色,但经不住芸娘以“无法染出绝世红色无法向小公子交代”为由的软磨硬泡,又或许是得了周管家的暗中授意,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但限定了极短的时间,并加派了人手贴身“保护”。
于是,秦铮和谢景行“搀扶”着“一心寻找灵物”的芸娘,得以再次接近赤瘠坡核心区域。
白日下的赤瘠坡,红土荒凉,怪石耸立,阳光照射下,那红褐色仿佛干涸的血液,更添几分诡异。焦猛带人紧紧跟着,目光锐利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芸娘装作仔细勘察土壤水质,秦铮和谢景行则低头帮忙挖掘土壤样本,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
果然,在坡地中心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秦铮发现了异常。那里的红土似乎被翻动过,虽然做了伪装,但仔细看,仍能看出一个模糊的、直径约丈余的圆形痕迹。痕迹边缘,有几块看似随意散落、实则摆放位置颇有规律的黑色石头,石头上似乎刻着极淡的、扭曲的符文!
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感觉到,站在这个圆形区域内,怀中的那枚“影钥”竟微微发热,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所谓的“入口”和血祭之地!
秦铮强压心中激动,不动声色地继续挖土。
而此时,谢景行也借着弯腰捡石头的机会,在一处岩石缝隙里,发现了一点被遗落的、不同于周围红土的暗紫色粉末。他悄悄用指甲刮下一点藏入袖中。
短暂的“取材”时间结束,三人被“请”回别院。
一回到房中,谢景行立刻取出那点暗紫色粉末,仔细嗅闻辨认,脸色蓦然一变:“这是……‘千日醉兰’的花粉磨成的粉末!混入饮食中,无色无味,但服用后数日,一旦闻到特定的引香,便会立刻浑身瘫软,意识模糊,任人摆布!他们果然打算提前下药!”
秦铮冷笑:“好手段。看来,‘星晦之夜’,他们并不需要挣扎的祭品,只需要听话的羔羊。”
“幸好发现得早!”谢景行庆幸道,“我能配出解药,但需要几种药材……”
“药材我来想办法。”秦铮道,“焦猛看管虽严,但每日送入别院的食材杂物总有空隙。你需要什么,写下来。”
是夜,秦铮再次悄然外出,这次目标并非赤瘠坡,而是别院的厨房和杂物仓库。他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成功找到了每日送菜的老王头藏在柴堆里的几包药材,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所需份量。
谢景行连夜将解药配出,是几颗不起眼的黑色药丸。“提前服下,可保十二个时辰内不受千日醉兰及其引香影响。”
三人各自服下解药,心中稍安。
接下来两日,别院风平浪静。周管家和那斗篷人再未出现,焦猛看守依旧严密,但似乎放松了一丝警惕,或许认为药物即将起效,祭品已不足为虑。
芸娘依旧每日染布,甚至真的用赤瘠坡的红土试染了几匹布,颜色沉郁诡异,她却故作欣喜,直呼“得了天地灵气”。
秦铮和谢景行则更加沉默寡言,扮演着唯唯诺诺的学徒,暗中却将赤瘠坡那圆形区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块符石的位置都牢牢刻在脑中,并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及应对之法。
期间,秦铮曾数次试图寻找那夜迷雾涧中神秘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那人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
终于,“星晦之夜”的前夜,到了。
别院的气氛似乎无形中变得凝重起来。入夜后,护卫的数量明显增加,巡逻的频率也加快了。
周管家再次现身,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诡异笑容。他带来了一桌格外丰盛的酒菜。
“明日便是最后关头,需汲取月华之力。芸娘子,二位小兄弟,今夜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来,我敬三位一杯,预祝明日功成圆满!”周管家亲自斟酒,笑容可掬。
秦铮三人心中雪亮,这酒菜之中,定然下了大量的“千日醉兰”!他们假装毫无防备,感激涕零地接过酒杯,却在袖中巧妙地将酒液倾洒在地,或将食物藏于袖袋。
宴毕,周管家满意离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即将献祭的牲畜。
回到房中,三人立刻吐出藏匿的食物,并用清水漱口。
“时候快到了。”秦铮看着窗外逐渐被乌云笼罩的月色,声音低沉,“‘星晦之夜’……明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是束手就毙成为祭品,还是绝地反击,搅他个天翻地覆?
答案,明日自见分晓。
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机与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