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快。
次日黄昏，一个面生的洒扫宫女，在经过林晚栀身边时，将一枚蜡丸悄无声息地塞进她手中。
回到碎玉轩，捏开蜡丸，里面是一张细窄纸条，只有一行小字：
“子时，御花园西北角，撷芳亭。独往。”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锦心担忧不已：
“小姐，这分明是龙潭虎穴！您不能去！”
“不去，她就会用更激烈的手段。”
林晚栀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
“放心，她比我们更怕事情闹大。”
是夜，子时。
御花园万籁俱寂，唯有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撷芳亭隐在假山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兽口。
林晚栀如约而至，亭中已立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并非高贵妃本人，而是她的心腹大宫女，翡翠。
“林答应好胆色。”
翡翠转过身，斗篷下露出一张精明刻薄的脸。
“不及贵妃娘娘，深更半夜，还有雅兴在此赏景。”
林晚栀语气平淡。
翡翠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压低声音：
“明人不说暗话，那奴才都招了。东西，当真在你手里？”
“在不在我手里，不重要。”
林晚栀迎上她审视的目光。
“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在哪里。更重要的是，我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忌惮它被找到。”
翡翠眼神一凛：
“你想要什么？”
“合作。”
林晚栀吐出两个字。
“合作？”
翡翠像是听到了笑话。
“你凭什么？”
“凭我能拿到你们拿不到的东西。凭我身在暗处，比你们更方便行事。更凭……”
林晚栀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斤。
“皇后娘娘如今，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恐怕不是我这个小答应，而是那位……知晓她秘密、且正拼命追查的贵妃娘娘您家主子吧？”
翡翠脸色骤变。
林晚栀的话，精准戳中了高贵妃目前最大的危机——皇后若知此事暴露，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灭口！
“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
林晚栀道。
“第一，我要知道，皇后当年具体是如何布局，除了刘常在，还有哪些经手人？这些人，现在何处？”
掌握更多细节，才能确保证据链完整，也让高贵妃无法过河拆桥。
翡翠沉吟片刻：
“经手人……除了那老太监，主要是一个姓孙的嬷嬷，曾是皇后身边配药的人。刘常在小产后不久，她就‘暴病身亡’了。但她有个女儿，早年放出宫去，据说嫁给了西城一个姓胡的香料商人。”
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人证！
“第二，”
林晚栀继续道。
“在我拿到确凿证据之前，贵妃娘娘需保我平安。若我‘意外’身亡，我的人，会立刻将所知一切，捅到皇上面前。”
这是威胁，也是自保。
翡翠盯着她，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第三呢？”
“第三，证据到手后，如何利用它扳倒皇后，由贵妃娘娘主导。我只要一个结果——皇后倒台。至于之后……娘娘吃肉，我喝汤即可。”
林晚栀摆出低姿态，降低对方的戒心。
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
一个无依无靠的答应，想借贵妃之力扳倒皇后，为自己谋条生路。
翡翠脸色稍霁：
“你的条件，娘娘可以应允。但娘娘也有条件：一月之内，我要看到那枚玉佩，或者，找到那个孙嬷嬷的女儿。”
“可以。”
“还有，”
翡翠眼神锐利。
“此事若走漏半点风声……”
“贵妃娘娘尽可放心，”
林晚栀接口道。
“我与娘娘，如今同在一条船上。”
交易达成，翡翠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栀独立寒亭，任由冷风吹拂面颊。
与高贵妃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她需要这把“刀”，更需要借助高贵妃的势力，去查清皇后的底细。
更重要的是，她记得一个关键细节：前世，皇后倒台后，曾在其寝宫搜出巫蛊之物，诅咒的，正是皇帝本人。
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后。
若能将巫蛊之事与谋害皇嗣之事提前引爆……
那才是真正能将皇后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重锤！
而现在，她要先找到那个关键的“人证”。
西城，胡记香料铺。
她需要宫外的人手。
李德全这种货色办不了这等机密事。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因她点拨，才得以留在父亲身边的小路子。
是时候，动用这颗棋子了。
宫内的消息，通过李德全的渠道递出去不难。
难的是，如何将指令清晰、安全地送达小路子手中。
林晚栀斟酌再三，取出一张素笺，却不用笔墨。
她用指甲蘸了少许胭脂，极轻地划下几个看似无意义的符号：
一个圆圈，旁边三点，再画一道斜线。
这是她前世在冷宫时，与一个获罪的老尚宫学的暗语，意为“西城，胡，三日内，寻人”。
信被小心封入一盒普通的胭脂膏内，由李德全借口“给林家送些宫花样子”，顺利带出了宫。
三日后，林府后门。
已升为林弘远身边二等小厮的小路子，收到了那盒“胭脂”。
他不动声色地揣入怀中，当夜，就着油灯，用特殊药水涂抹笺纸，看到了那行显现的指令。
他心头一震，立刻意识到这是那位深宫中的“三小姐”在动用他这条线。
西城，胡。
目标明确。小路子第二日便告假出了府。
西城是京城商铺云集之地，胡姓商户不少，但专营香料的，只有一家“胡记香铺”。
铺面不大，生意却似乎不错，进出的多是些丫鬟仆妇。
小路子扮作替主家采买香料的小厮，进了店铺。
柜台后是个面容愁苦的中年妇人，应是老板娘胡王氏。
“小哥要买什么香？”
胡王氏强打精神招呼。
小路子一边随口问着香价，一边暗中观察。
铺子后院隐约传来孩童的读书声，和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看来是夫妻店，有个孩子，男人似乎身体不好。
“我家夫人最爱古方合香，听说您家婆婆曾是宫里出来的配药嬷嬷，手艺非凡，不知可还有传承？”
小路子状似无意地探问。
胡王氏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生硬：
“小哥听岔了！我们就是普通商户，哪认识什么宫里嬷嬷！没有的事！”
这过激的反应，反而印证了消息的准确性。
小路子买了些普通香料，告辞出来。他并未走远，而是在对面茶摊蹲守。
果然，不到一炷香功夫，一个伙计打扮的人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快步朝城东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