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澜又问了她一些其它的,温迟都一一回答了。通话结束前,叶星澜突然问:“手链还戴着?”
温迟转了转手腕,月光石在雪光反射下泛着幽蓝的光晕:“洗澡都没摘哦。”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
“……笨蛋。”
温迟歪了歪脑袋。
挂了电话。手机还是震动个不停,张韵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张韵:你居然第四??」
「张韵:那个转学生给你灌迷魂汤了吧」
「张韵:真恶心」
温迟抚摸着屏幕上的文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韵向她发这种脾气,温迟知道她无非是想自己远离叶星澜。
如果张韵早些强硬地要求她这般做,温迟也许还会听她的话。
可现在,温迟的目光落在腕间的手链上。她知道这个手链一定很贵重,它的质感和外形都诉说着它的价格不菲,更何况它还承担着主人的一份心意。
和她一起上学、给她带午饭、和她讨论题目、由她送回家……温迟已经与叶星澜有太多羁绊了,事到如今也不是她任性地想说离开就离开,想结束这段友谊就结束。
最终温迟还是给张韵回了个:
「对不起。」
寒假,对于温迟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父亲总是很晚回来,也不会管她在做什么,更不会问她在做什么。所以温迟也只是写作业,看书和睡觉。
温迟心里一直都知道,父亲…并不喜欢她。
「叶星澜:在干嘛?」
「温迟:在看雪哦。」
「温迟:今年的雪真的好大。」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久了,最终看见叶星澜发了个。
「叶星澜:想见我吗?」
温迟看着这段文字出神,也许叶星澜在家里也很无聊吧,也想让她陪。可她不能,雪太厚了,她的家里离叶星澜的家太远了。
还在思考着怎么回,对方就拨来了视频通话。温迟愣了一下,很快就接了。
她将脑袋凑到镜头前。
视频接通时,叶星澜的屏幕先是一片模糊的雪白。
就像被暴风雪淹没的信号,又像温迟此刻突然空白的思绪。
几秒后画面逐渐清晰,叶星澜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她似乎靠在窗边,背后是陆家别墅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雪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蓝边。没扎头发,黑发散在肩上,衬得那颗泪痣愈发明显。
叶星澜真的很漂亮。
温迟一直是这么想的。
就像老师说过的“对比度”概念,此刻叶星澜的存在感强烈得就像雪色中唯一的风景。
“手。”叶星澜说。
温迟乖乖把手机往下移,让月光石手链入镜。
“转一圈。”
温迟照做,腕骨在镜头前划出小小的弧光。
她的睡衣领口随着动作滑向一侧,露出肩膀上微微发青的掐痕。
温迟急忙把镜头对准手链,另一只手整理好领口。
“我有好好戴哦……”
温迟其实不明白叶星澜为什么一直盯着她戴。
这有点像她以前养小狗的时候,总要揉揉小狗脑袋,检查小狗有没有弄丢脖上的小狗牌。
后来听醉酒的父亲说才知道,那是妈妈还在时和他一起养的小狗。
叶星澜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雪大,别出门。”她突然说,“把昨天那道函数题重做一遍,拍给我看。”
温迟没再想那些事了。她乖乖“哦”了一声,镜头晃动间拍到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温迟挂断了电话。
“笨。”叶星澜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恰好指在温迟笔记本画面定格的一道题,“辅助线又画错了。”
————
温迟趴在桌前乖乖写着叶星澜说的那道题。等她写好了准备发给叶星澜看,才看见张韵和叶星澜都给她发了消息。
「张韵:你居然为了她拒绝我?」
「张韵:恶心死了!你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张韵: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以为粘着她她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张韵:你和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窗外雪光映在手机屏上,把那些尖锐的文字照得更加刺眼。温迟无意识地转动手腕,月光石手链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微弱的蓝光,像一小片不会融化的雪。
她不太明白“那种关系”具体指什么,也不懂什么叫“一个世界”,她们不都是生活在一个世界吗?
可是……叶星澜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她会记得温迟喜欢喝热豆浆,会突然出现在公交站接她,会在她后颈淤青露出时用铅笔尾端轻轻戳那块皮肤,说“疼不疼?”。
温迟不想张韵再因为这种事向她非要争个答案。她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张韵一定要这样。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张韵的时候是初一刚开学。
那时有很多女同学围在她身边夸她的指甲油颜色很好看,口直心快的张韵便趾高气扬地锐评了每个凑上前女生的外貌,体型优缺点。
“你脸上有雀斑,好丑”“你也太胖了”“你瘦的可怕”……渐渐就没人再找她了。
温迟慢慢打字:
「张韵,叶星澜只有我一个朋友。」
发送前,她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就像以前的你。」
张韵大概忘了吧,初一有段时间,她也是被孤立的那个。
那时候,张韵总是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用圆规在课桌上刻出一道道划痕。
谁都不愿意和她同桌,只有温迟抱着书包坐了过去。
“你的指甲油颜色很好看。”
这是温迟对张韵说的第一句话,尽管对方当天涂的是透明护甲油。
当时的张韵就像只炸毛的猫,而温迟是唯一愿意耐心给她顺毛的人。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张韵:你拿我跟她比??」
「张韵:她装什么可怜?」
「张韵:你以为她真把你当朋友?陆家大小姐缺跟班吗?」
「张韵:温迟,你才是被耍的那个!」
温迟能想象张韵现在的表情。眉毛拧在一起,嘴角下撇,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摩挲。
在温迟心里,她们都是需要被温柔对待的人。只是现在,叶星澜更孤独一些。
「温迟:我不是要离开你们。」
「温迟:你还有很多朋友,可叶星澜不同。」
她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残忍。就像当初没意识到,主动靠近缩在教室角落的张韵时,对方突然红了的眼眶意味着什么。
消息发出去后,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
「张韵:随便你。」
温迟知道,这是张韵生气的标志。初一那年,当她教张韵怎么和别人友好相处,带张韵认识自己的朋友时,张韵也是这样,别扭地说“随便你”,然后偷偷观察其他女生的反应。
后来张韵也学会怎么交朋友,甚至比温迟自己都跟她们更要好。
可即使张韵有了一群朋友,却还是会对温迟说“帮我领作业”“陪我去小卖部”。
她应该认为温迟永远不会走,永远会乖乖听她的话吧。
张韵又发来了消息。
「反正你迟早会知道」
「她那种人根本不需要朋友」
这句话上面还有一条两分钟前撤回的消息。温迟没有问撤回的内容是什么,她太熟悉张韵的脾气。
她太喜欢比,太喜欢争,就像某种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即使温迟无意和她比什么,但她似乎总以此为乐。
「温迟:没关系。」
「温迟:至少她现在需要我^_^。」
温迟捏着手机,张韵应该也没想到她会为了叶星澜这么不听她的话吧。
过了好久,对方发来:
「药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