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教学楼比初二安静许多。
下课铃响后,走廊上很少再有追逐打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三三两两抱着习题册讨论的学生。温迟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在拐角处被人故意撞了一下。
“啊呀,不好意思。”陈子豪站在她面前,嘴角挂着恶劣的笑,“没看见乖乖女。”
作业本散落一地。温迟蹲下来收拾,没说话。陈子豪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本子:“哑巴了?”
“陈子豪。”叶星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冷得像冰,“你的班主任找你。”
陈子豪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关你什么事?”但他还是快步走开了。
叶星澜蹲下来帮温迟收拾,指尖碰到一本被踩脏的作业本时,眉头微蹙:“他经常这样?”
温迟摇摇头:“偶尔。”
“下次记得踩回去。”叶星澜把最后一本递给她,语气平静,“有些人只懂这种交流方式。”
温迟接过本子,有些困惑:“感觉…他很讨厌我,又不像。”
叶星澜看着她天真的表情,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所有善意都会有回报,温迟。对恶意视而不见,有时候是在纵容它生长。”
温迟有些纠结,茫然地仰着头看叶星澜:“从小学开始他就是这样,会拽我头发,让我帮写作业,会和别的同学议论我…但最近有时又莫名挺好的。”
叶星澜的眼神暗了暗:“小学?”
温迟诚实地点了点头,回忆起来,“嗯…他们家好像挺有钱的,有时候会给班里的女生分国外牌子的巧克力,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叶星澜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如果有人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你会觉得那颗糖特别甜吗?”
温迟的睫毛颤了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星澜的眼神晦暗不明,那里面有温迟看不懂的情绪。
“温迟,”叶星澜的声音很轻,“糖本来就是甜的,与那一巴掌无关。”
温迟咬了咬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件事好像没给温迟带来什么影响。唯一的变化是,她的成绩稳步上升,第一次月考,她运气好得考了年级第12名。
“温迟同学进步很大。”班会上,班主任特意表扬了她,“尤其是数学,从上学期的中上水平提升到了优秀。”
掌声响起时,温迟下意识回头,对上叶星澜的目光。对方微微点头,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天晚上回家,父亲罕见地坐在客厅里等她。
“听说你考得不错?”他手里拿着半瓶啤酒,语气平淡。
温迟站在玄关,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嗯,还好。”
父亲盯着她看了很久,有些诡异地笑了:“怎么突然这么用功?”
“想……想考个好高中。”
“是吗?”父亲站起身,走近她,“不是翅膀硬了?想跑?”
温迟僵住了。父亲身上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门板。
“没有……”她小声说。
父亲盯着她看了几秒,难闻的酒气扑面袭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力道大得让她头皮发疼:“哦?”
温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嗫嚅着不敢说话。正当温迟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压抑的氛围时,父亲转身回了卧室,留下温迟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心跳如雷。
整个早操,温迟都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她转头去看,看见陈子豪正盯着这边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陈子豪立刻别过脸。
早操结束温迟急着回去收作业,经过人群时,不小心被别人的脚绊了一下。
温迟踉跄两步站稳,回头慌忙开口。
“对不——”
“手滑。”陈子豪打断了温迟的道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温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次小心。”
陈子豪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温迟平静的脸看了几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都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温迟反问,“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子豪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目光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温迟今天扎了马尾,发尾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晃,像小猫的尾巴。
十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温迟的课桌上。
她低头翻着课本,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初二期末她是年级第17名,第一次月考是12名,而叶星澜始终在第一名。
黑板右上角用红色粉笔写着“距中考248天”,笔触锋利,像是叶星澜的手笔。
温迟每天认真记笔记,放学后和叶星澜一起去图书馆。叶星澜会给她讲题,方法比老师教的更简洁。有时候讲完题,她们会一起走回家,在岔路口分开。叶星澜总是看着温迟的背影消失才转身离开,虽然温迟从未发现这件事。
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后,温迟在女厕所隔间里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那个温迟,装什么乖啊。”是陈子豪的声音,伴随着水流声和几个男生的哄笑,“整天跟在叶星澜后面,跟条狗似的。”
温迟正要洗手的动作僵在半空。
“豪哥不是挺关注她的吗?”周围的男生起哄道,“对呀,最近不是传你在追她吗?”
“放屁!”陈子豪的声音拔高,“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长得也就那样,成绩一般,还总跟叶星澜黏在一起。”陈子豪继续说道,语气越来越激动,“要不是看她可怜,谁理她啊!”
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淹没了后续的话。温迟站在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揪在一起。
她并不觉得特别难过,只是会有点伤心和疑惑。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小心做事,谨慎做人了。
可是,依旧会有人看她不顺眼。
等到陈子豪一行人的声音消失,温迟才慢吞吞走出厕所,发现叶星澜正靠在走廊栏杆上等她。
她就像没注意到温迟脸上的失落和微红的眼圈般,走上前,语气平静。
“听见了?”
温迟点点头。
叶星澜轻轻捏住温迟的肩膀,面对她:“现在明白了?有些人的喜欢,就像不会表达的小狗,只会龇牙咧嘴。”
她的声音很柔和,继续说着,“他对你好是因为想接近你,说坏话是因为得不到关注。这种人,不值得你每次被欺负后还对他笑。”
温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时有些恍惚,“可是…”
“没有可是。”叶星澜打断她,“善良不等于任人宰割。你可以不报复,但至少要记住哪些人伤害过你。”
温迟抬起头看她,澄澈的瞳眸倒映着叶星澜漂亮的脸,随即如同被蛊惑般点了点头。
叶星澜跟着笑了。她伸手揉了揉温迟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懵懂的小动物:“有时候记仇不是坏事,温迟。那是你在告诉自己——我值得被好好对待。”
叶星澜的指尖碰到她的脸颊,凉得像清晨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