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水晶灯折射着炫目的光,香槟塔、精致的自助餐点、穿着考究的宾客,一切都透着浮华与胜利的气息。
陆景辰喝了不少酒,脸颊微红,但眼神依然锐利。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接受着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嘴角始终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温迟跟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香槟,安静得像个漂亮的背景板,心思却早已飘远。
“陆总真是年轻有为啊,这次拿下这个项目,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举杯恭维。
陆景辰笑着与他碰杯:“刘总过奖了,运气,运气而已。”
“欸,这位就是温小姐吧?”另一个人的目光落在温迟身上,带着打量和些许暧昧,“陆总好福气,女朋友这么漂亮,还这么乖巧,一看就是贤内助。”
陆景辰闻言,手臂自然地环上温迟的肩,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占有和炫耀的笑容:“王总眼光毒,迟迟确实很好。”
他侧头,语气亲昵地对温迟说,“迟迟,敬王总一杯。”
温迟身体微僵,心里不耐,但很快放松,脸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笑容,举起酒杯:“王总,我敬您。”
她抿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
陆景辰满意地拍拍她的背,又与其他几人攀谈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一轮交谈暂歇,众人开始取用餐点。
温迟轻轻拉了拉陆景辰的袖子,低声说:“景辰,能单独说几句话吗?有点闷,我想…早点回去。”
陆景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酒精和胜利的双重作用,他今天显得格外好说话。
他向正在交谈的几人点头示意,便跟着温迟走到了宴会厅一侧相对僻静的露台角落。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室内的燥热。
陆景辰松了松领带,靠在栏杆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温迟。
酒精让他的眼神少了平时的算计和距离感,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兴味。
“怎么了,迟迟?”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是不是累了?”
温迟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是充满疏离和防御的姿态。
她看着他,开门见山:“项链,可以还给我了吗?你说过,竞标结束就还。”
陆景辰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迟下意识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身后的矮墙。
“项链…当然会还。”陆景辰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目光却紧锁着她,“不过迟迟,你知道吗,这个项目对我…不,对我们陆家,真的很重要。”
他顿了顿,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老头子一直觉得我不如叶星澜,觉得我撑不起陆家。从小到大,什么都是她最好,什么都得是她先挑。就连……”
他的目光在温迟脸上逡巡,“就连我喜欢的人,她也要抢。”
温迟眉头蹙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
陆景辰低笑一声,又逼近半步,温迟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酒气的古龙水味道。
“那年暑假,在夜色,我应酬喝多了,手上划了个口子,流血了,所有人都围着我转,拍马屁,递毛巾,只有你——你挤过人群,给了我一张创可贴,还问我疼不疼。”
温迟愣住了,脑海里确实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高考后,她来a市找工作,确实在一个高档酒吧打过一段时间的短工。
是有那么一晚,一个浑身名牌、神色冷戾的少年坐在卡座里,手背被破碎的酒杯划伤,血流了不少,周围人乱成一团。
她本来只是来送酒的,这些本不归她关心,她也明白不该多管闲事。
可莫名的,无意瞟了一眼那张和某人有一分像的冰冷面容,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捏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把口袋里备着的创可贴递了过去,顺便倒了杯温水,说了句“小心点,先止血”。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陆景辰的声音带着某种执念,“难道不是因为你也在注意我吗?温迟,你愿意为了我和叶星澜闹翻,难道不是心里…其实有我吗?”
温迟看着他眼中那点自以为是的深情和笃定,只觉得荒谬又好笑,心里却一阵发冷。
她终于明白,陆景辰对她那点若有似无的兴趣和执念,根源竟在此处。
一个在他发酒疯狼狈时,唯一没有阿谀奉承,只是给了最朴素关心的人,却被他脑补成了暗恋和特别的关注。
“你误会了。”温迟的声音很冷静,试图拉开距离,“我当时只是兼职的服务生,对任何客人受伤都会那么做。”
陆景辰像是没听见她的解释,或者根本不在乎。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条温迟熟悉的项链,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转着幽静的光泽。
温迟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心跳加快。
“想要?”陆景辰合上盒子,握在掌心,看着她,“可以啊。做我真正的女朋友,不只是演戏。”
他微微俯身,凑近温迟,酒气更浓,“亲我一下,现在就给你。”
温迟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陆景辰,你出尔反尔。”
“商人最讲诚信。”陆景辰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笑得有些贪婪,“我只是…加了点附加条件。”
温迟盯着那个盒子,又看看陆景辰因为酒意和得意而显得有些松懈的状态,周围确实没什么人。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
也许,可以趁他不备抢过来?
她之前在绑架事件后自学过一点防身术的皮毛,对付一个喝了酒的陆景辰,或许有机会。
她心念电转,脸上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陆景辰身后空无一人的露台入口,提高声音:
“叶星澜?你怎么在这?”
陆景辰果然下意识地转身看去,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在她面前。
温迟咽了咽口水,心下一定,就是现在。
她刚要动作,手已经抬起,却听见陆景辰带着疑惑和一丝警惕的声音响起:“姐?”
温迟的动作瞬间僵住,所有企图抢夺的意图全部收敛,手若无其事地放下,心底一沉。
叶星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露台入口的阴影处,穿着一身与庆功宴格格不入的黑色长风衣,长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陆景辰身上,然后缓缓移向温迟,在温迟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
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早已看穿她刚才那点小动作。
温迟心虚地垂下眼睫,不敢与她对视。
陆景辰转过身,看到真的是叶星澜。
最初的惊讶过后,被酒精和胜利冲昏的头脑让他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和得意。
“姐?真没想到你会来我的庆功宴。”他站直身体,将那个丝绒盒子随意地塞回口袋,语气带着刻意装出的遗憾,“可惜啊,项目我已经拿下了。看来姐离开父亲的资源单独创业,还是…差了点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低头不语的温迟,笑意更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各有心思,姐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不知道父亲知道了这次的结果,会怎么想。”
叶星澜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台上的灯光照亮她的脸,上面没有什么被激怒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她走到两人面前,目光淡淡扫过陆景辰泛红的脸,最后落在温迟身上,停留了几秒,才重新看向陆景辰。
“庆功宴?”叶星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了那个…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利用威胁别人,才拿到手的优质项目?”
陆景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叶星澜的语气依旧平缓,却字字清晰,“这个项目,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要。”
陆景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叶星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温迟,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释的意味,虽然她的目光并没有多少温度:
“温迟年纪小,对商业上的事情好奇,跑来问我竞标的事,我见她有兴趣,便随口教了她一些基础,包括估算底价的逻辑。”
她看着陆景辰,眼神渐冷,“她不过是学了些皮毛,拿了些粗浅的数据去应付你,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骗?陆景辰,你自己心思龌龊,手段下作,逼她就范,倒有脸在这里颠倒黑白?”
温迟站在一旁,听着叶星澜的话,心里翻江倒海。
她没想到叶星澜会这样维护她,虽然这维护更像是一种撇清和定性。
陆景辰被叶星澜毫不留情的话刺得脸色阵青阵白,酒精让他更难控制情绪:
“叶星澜!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项目白纸黑字签了,利润前景广阔,你不过是输了不甘心…”
“利润?”
叶星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陆景辰,你接手项目之前,难道没有仔细做过尽调?没有发现那块地皮下面,有一条规划中但尚未公布的、必须绕行保护的古河道遗迹带?没有发现合作方提供的环保批文,是两个月后就会到期作废的临时文件?也没有发现,项目所需的某种核心进口材料,因为产地政局变动,已经上了潜在禁运名单?”
她每说一句,陆景辰的脸色就白一分,酒意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近乎麻木的惊骇。
“这个项目,表面光鲜,实则是个填不满的资金黑洞,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合规炸弹。”叶星澜的声音冰冷如铁,“我本来打算在竞标前就公开这些问题,让项目流标,避免任何公司受损。可惜…你动作太快,也太急了。”
她看着陆景辰惨白的脸,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现在看来,你不仅急,而且蠢。连最基本的风险都没看出来,就敢押上全部身家去赌。陆景辰,这次,父亲恐怕不止是失望那么简单。”
温迟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她虽然不懂那些具体的商业条款,但也明白了这个项目的严重性。
难怪…难怪叶星澜之前说这个项目不重要,大方地给了她底价,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原来她早就知道这是个火坑。
而她,居然成了把陆景辰推进火坑的…帮凶?
陆景辰踉跄了一下,扶住栏杆才站稳,眼神涣散,嘴里喃喃:“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输了不甘心,编造这些来吓我…”
叶星澜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温迟,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戏看完了,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