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冰冷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林枫的意识在无尽的深渊中沉浮，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左手腕处那如同烙铁般灼热又刺痛的脉搏，以及随着每一次心跳，都在向全身蔓延的、令人绝望的麻痹感。赵坤加速释放的神经毒素，像无形的冰潮，正在迅速吞噬他残存的生机。
二十分钟……或许更短。
死亡的镰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外部刺激如同电流般穿透了麻木的神经——是有人在用力拍打他的脸颊，往他嘴里塞入了什么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液体。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被迫吞咽，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短暂的、几乎要撕裂头颅的剧痛，但也将这沉沦的意识硬生生从黑暗边缘拽回了一丝。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晃动。青石那张写满焦急和血污的脸占据了大半视野。
“林枫！撑住！把这个穿上！”青石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嘶哑的回响。
林枫感觉到一件沉重、冰凉的背心被套在了他的身上——是轻型防弹背心。紧接着，一把冰冷的手枪被塞进了他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手指被强行弯曲，扣在扳机护圈上。
“地下指挥所入口……就在前面……龙门吊基座……我们被火力钉死了……只能送你到这里……”青石语速极快，用力将林枫从地上架起来，推向下水道前方一个隐约透着些许不同光线的出口方向，“赵坤……在里面……解药……一定在他身上……或者……他知道在哪里……”
林枫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青石身上，双腿如同灌了铅，几乎无法迈步。耳麦里充斥着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和队员们的怒吼，显然“烛龙”的强攻部队正在外面与“暗河”的守卫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为他争取这唯一的机会。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青石将林枫推到出口处，这里是一个向上的、锈蚀的铁梯，顶端是一个厚重的、似乎被爆破扭曲了的圆形密封盖板，露出了一道缝隙。微弱的光线和更加清晰的枪声从缝隙中透下来。
“里面……结构不明……小心……”青石最后用力拍了拍林枫的后背，将他推向铁梯，自己则转身，端起武器，死死守住这个通往地面的狭窄通道后方，用身体为他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林枫回头，看了一眼青石那决绝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稳定闪烁的、催命符般的红光。毒素带来的冰冷麻木感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如同坠着千斤重担的双腿，开始攀爬那湿滑冰冷的铁梯。每向上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眩晕。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从他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他终于爬到了顶端，透过那道缝隙，他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这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似乎是利用原有的大型设备基座改造而成，顶部有加固的混凝土结构，四周是冰冷的金属墙壁，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这里就是地下指挥所的入口大厅。
而就在大厅中央，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看起来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皮质转椅上的人，正是赵坤！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仿佛不是身处战场，而是在自己的私人书房。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闪烁着绿色指示灯的黑盒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赵坤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平静笑容。
“很准时，林枫。虽然状态看起来……不太妙。”他打量着林枫狼狈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残忍。
林枫靠在冰冷的盖板边缘，大口喘息着，右手死死握着枪，指向赵坤，但手臂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毒素严重影响了她的肌肉控制。
“解……药……”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赵坤轻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一块特制手表，上面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数字——**00:17:32**。
“你的生命，还有十七分三十二秒。”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告诉我，林国栋把真的笔记本，藏在哪里了？”
林枫死死盯着他，大脑在毒素和求生欲的双重刺激下疯狂运转。他必须拖延时间，必须找到拿到解药或者制服赵坤的机会！
“你先……给我……部分解药……缓解……毒性……否则……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林枫艰难地说道，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
赵坤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显示一点诚意。”
他拿起桌子上那个闪烁着绿灯的黑盒子，在上面按了几下。林枫立刻感觉到左手腕追踪器传来的灼热感和刺痛感减轻了一丝，那股冰冷麻痹的蔓延速度似乎也略有减缓，但并未停止。显然，赵坤只是暂时降低了毒素释放速率，远未到解毒的程度。
“现在，说吧。”赵坤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枫，“我的耐心有限。”
林枫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凝聚最后的力量，缓缓开口：“陈工……说……笔记本……不在……苏倩……那里……也不在……任何……明显的……地方……”
他观察着赵坤的反应，对方眼神专注，没有任何打断的意思。
“他说……我父亲……最信任的……不是人……而是……他……工作了一辈子的……‘伙伴’……”林枫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回忆的迷茫，“他说……在……‘伙伴’……最核心的……‘心脏’……里……”
“伙伴？心脏？”赵坤眉头皱起，显然没听懂这隐晦的指向。
但林枫的脑中，却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父亲工作了一辈子的伙伴？红星机械厂！最核心的心脏？难道是……那台他父亲维护了十几年、象征着厂子灵魂的、德国进口的万吨级**主冲压机**？！那台机器结构极其复杂，内部确实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检修空间和夹层！父亲作为技术骨干，完全有可能利用那里藏东西！
对！一定是那里！真笔记本，就藏在那台早已停用、锈迹斑斑的巨型冲压机内部！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点燃了他最后的希望。但他不能告诉赵坤！
他必须继续演下去！
“我……我不明白……他说得……太模糊了……”林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焦急，身体又晃了一下，似乎随时会倒下，“给我……真正的解药……我带你……去找……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赵坤盯着林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怀疑和算计的光芒。他在判断林枫是不是在演戏。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手表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00:09:15**。
林枫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刚刚减缓的麻痹感再次加剧。他知道，赵坤的耐心快耗尽了。
“看来，你还是在耍我。”赵坤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指再次移向那个黑盒子，显然准备重新加速毒素释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爆炸的巨响，猛地从指挥所入口上方传来！整个地下空间都剧烈震动了一下，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和逼近的枪声和喊杀声！
“报告！入口被‘烛龙’用重型炸药炸开！他们冲进来了！”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赵坤桌上的通讯器里传来。
“废物！”赵坤脸色终于变了，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断。他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不再理会林枫，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一把抓起那个控制毒素的黑盒子，转身就向大厅后方一个隐蔽的应急通道跑去！那里似乎有一条备用的逃生路线！
他想跑！
林枫眼睁睁看着赵坤要带着唯一的解药逃跑，求生的本能和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站住！”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右手，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赵坤身后的金属墙壁和设备上，溅起一串火星，却没能命中目标！林枫的手颤抖得太厉害了！
赵坤头也不回，已经冲到了应急通道口，伸手去按开启闸门的按钮。
不能让他跑！林枫眼中闪过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将手枪扔掉，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向着赵坤的背影扑了过去！
他重重地撞在赵坤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那个黑色的控制盒子也从赵坤手中脱手飞了出去，滑落到了几米外的角落！
“混蛋！”赵坤又惊又怒，反手一拳砸在林枫的脸上！
林枫本就虚弱不堪，挨了这一拳，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他死死抱住赵坤的腿，不让他去捡那个盒子！
“放手！”赵坤奋力挣扎，用脚猛踹林枫。
林枫口中溢出鲜血，感觉肋骨可能断了，但他依旧死不松手！他知道，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被炸开的入口处传来！几名浑身是血但眼神锐利的“烛龙”队员冲了进来！是“利刃”小队！他们终于突破了！
赵坤看到这一幕，知道大势已去，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不再去捡控制盒，而是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隐藏的匕首，狠狠地向着死死抱住他腿的林枫的后颈刺去！既然跑不了，那就同归于尽！
眼看匕首就要落下——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赵坤持刀的手腕瞬间爆出一团血花，匕首“当啷”落地！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冲进来的“利刃”队员开的枪！
几名队员迅速上前，将惨叫的赵坤死死按住，铐了起来。
青石也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林枫和那个掉在角落的控制盒。他立刻冲过去捡起盒子，快速查看。
“林枫！坚持住！找到控制盒了！”青石大喊，试图在上面寻找停止毒素释放的按钮。
林枫躺在地上，感觉身体越来越冷，视线越来越暗。他听到了青石的声音，也看到了被制服的赵坤，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下。
结束了……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指向大厅入口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冲压机……核心……笔记本……”
青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重重点头：“明白！我们去找！”
林枫看着青石和队员们忙碌的身影，看着赵坤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青石焦急的呼喊，以及控制盒被成功操作的提示音……
但紧接着，一阵更加猛烈、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炸声，轰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