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他租住的那个老旧小区的单身公寓。
停好车，齐天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小玉，做贼似的溜回了家。
关上门的瞬间，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夜，过得比他解剖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还要累。
小玉则像一只好奇的猫，开始探索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新环境。
她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冰冷的体温让木地板都仿佛降了几度。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沙发柔软的靠垫，又碰了碰冰冷的电视屏幕。当齐天打开灯，看到天花板上的灯管瞬间亮起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躲到了齐天身后，显然是被这“无火自明”的景象吓到了。
齐天看着她这副又怂又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传说中杀伐果决、君临天下的女帝武则天，会有这样一面？
他忽然觉得，捡到她，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温馨。
是崔晓雪。
齐天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齐天！你什么意思？你昨晚是不是没去上班？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钱呢？五十万！你到底准备好没有？我妈今天就要过来拿钱！”
电话那头，是崔晓雪歇斯底里的咆哮。
齐天疲惫地闭上眼睛。曾几何时，这个声音也曾是吴侬软语，让他沉醉。可现在，只剩下刺耳和烦躁。
他看了一眼正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看着他手里那个“会说话的方块”的小玉。
再想起电话那头咄咄逼人的未婚妻。
一个是从千年长眠中苏醒，除了他一无所有，只依赖着他的血液和体温的“鬼新娘”。
一个是为了五十万彩礼，不惜用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来威胁他的现代女性。
齐天的心里，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明。
“晓雪。”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齐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齐天重复道，一字一顿，“五十万，我拿不出来。以后也拿不出来了。孩子……是我的错，如果你决定不要，我会承担手术费和补偿。如果你要生下来，我会按月支付抚养费。就这样吧。”
“齐天！你他妈的疯了！你为了五十万，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崔晓雪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齐天的耳膜。
齐天没有再跟她争辩。
他累了。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一边。
世界，清静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好几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甚至更加危险，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玉，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走到他面前，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脸颊上。
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流露出一丝……安慰。
齐天的心，被这冰凉的触感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女人，她不懂这个世界，不懂语言，不懂情感，却用最本能的方式，在他最决绝、最孤单的时候，给了他一丝笨拙的温柔。
他伸手，覆盖住小玉放在他脸上的手，她的手冰得像一块玉，却没有丝毫尸体的僵硬，反而柔软得不可思议。
“五十万彩礼，换一个满眼是钱的老婆；用我自己的血，养一个……满眼是我的老婆。”
齐天看着小玉，自嘲地笑了。
“他妈的，好像也不亏。”
跟崔晓雪分手，就像做了一场拖了三年的阑尾炎手术，虽然割舍的时候撕心裂肺，但当那块已经腐烂发脓的组织被彻底切除后，剩下的只有一种通体舒泰的解脱感。
齐天靠在沙发上，耳边还回荡着崔晓雪最后的尖叫和咒骂，但他的内心却一片宁静。
他甚至还有闲心思考一个法医学问题：人如果真的有灵魂，那当灵魂被世俗和金钱彻底腐蚀后，呈现出的会是什么颜色？大概是崔晓雪此刻声音里的那种，污浊的灰色吧。
“咕……”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天侧过头，看到小玉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的身边。她依旧死死攥着他的右手食指，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那双黑曜石般纯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望和不安。
她饿了。
这个认知让齐天的心莫名一软。
他现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食物”来源。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奇妙而又沉重。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昨天被她吸过的地方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不能总让她吸一个地方。
齐天站起身，走进厨房。小玉立刻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生怕他会凭空消失。
齐天从刀架上取下一把崭新的手术刀——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家里总会备着一些专业的解剖工具。他拧开一瓶医用酒精，仔细地给刀片消毒，然后又擦了擦自己左手的中指指腹。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小玉。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小玉犹豫了一下，迈着小碎步挪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眼神里有些许困惑。
“别怕，就一下。”齐天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然后举起手术刀，在自己左手中指的指腹上，果断地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在苍白的灯光下，像一颗刚刚绽放的红宝石。
几乎是在血液出现的一瞬间，小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渴望的呜咽声，那双纯净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焰。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对“养分”的渴望。
齐天不再犹豫，将流血的手指递到了她的唇边。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迟疑，轻轻含住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