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细弱蚊蝇、带着颤抖的声音,让林晓晓正准备躺下的动作瞬间僵住。招娣?她那个小堂妹?这么晚了,她偷偷跑来做什么?
张婆子也听到了动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她压低声音对林晓晓说:“是富贵家那小丫头……唉,也是个苦命的娃。晓晓,你看这……”
林晓晓对张婆子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同样低的声音问道:“招娣?就你一个人吗?”
“嗯……嗯!就我一个,晓晓姐,我……我偷偷跑出来的……”门外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压抑的抽噎。
林晓晓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招娣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门外,像只受惊的小老鼠,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迅速将招娣拉进屋里,然后飞快地关上门,插上门栓。
招娣一进屋,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林晓晓的腿,压抑地哭道:“晓晓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爹娘他们……他们不是人……你别怪他们……呜呜……”
看着这个比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还要小、还要瘦弱的女孩,林晓晓心里五味杂陈。原主的记忆里,招娣虽然胆小,但心地不坏,偶尔会偷偷省下一点自己的糠饼子塞给原主。她也是这个畸形家庭里的受害者。
“快起来,这不关你的事。”林晓晓心里一软,用力将招娣拉起来,让她坐在那张破旧的土炕边上。张婆子默默递过来一块勉强算是布巾的破布,给招娣擦脸。
招娣哭了半天,情绪才稍微平复。她断断续续地告诉林晓晓,那天她被爹娘支开,回来就发现晓晓姐不见了,爹娘只说晓晓姐病重被送到别处去了。直到今天白天,她偷听到爹娘在屋里惊恐的对话,才知道他们竟然把晓晓姐扔去了乱葬岗!而晓晓姐竟然活着回来了,还带着“老神仙”的传说。
“姐……你真的遇到神仙了吗?”招娣抬起泪眼,怯生生地问,眼睛里有一丝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盼。在这绝望的旱灾里,“神仙”二字,对任何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林晓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招娣,你晚上吃饭了吗?”
招娣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下意识地捂了捂干瘪的肚子,摇了摇头。林富贵夫妇自私刻薄,对女儿也同样吝啬,招娣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
林晓晓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怀里,那个树叶包还在。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里面还带着温热的、饱满的红薯。诱人的香气瞬间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招娣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死死盯着那个红薯,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张婆子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吃吧。”林晓晓将那个大一点的红薯塞到招娣手里。
招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看红薯,又看看林晓晓,结结巴巴地说:“给……给我?姐,这……这太金贵了……我……”
“让你吃就吃。”林晓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过,只能在这里吃完,不能带回去,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爹娘,知道吗?”
招娣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然后再也忍不住,抱着红薯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吃得又快又急,生怕有人跟她抢。
看着招娣的吃相,林晓晓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将剩下的那个小一点的红薯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递给张婆子:“张奶奶,你也吃点。”
张婆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丫头,你自己留着,你这身子也得补补……”
“我吃过了。”林晓晓强行将半块红薯塞到张婆子手里,“您收留我,我感激不尽。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张婆子推辞不过,看着手里那半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薯,眼眶有些湿润,最终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了起来。
趁着招娣吃东西的功夫,林晓晓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话。她需要了解现在叔婶家的具体情况,以及村里的现状。
“招娣,我……我那屋子,现在怎么样了?”林晓晓装作不经意地问。
招娣嘴里塞满了红薯,含糊地说:“爹……爹娘把你们的屋锁起来了,说……说里面晦气……东西都……都搬他们屋去了……”
林晓晓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又问:“村里现在吃水怎么办?河都干了吧?”
招娣咽下嘴里的食物,脸上露出愁苦:“村头那口老井都快见底了,每天只能舀出一点点泥汤子,大家天不亮就去排队抢……为了一点水,经常打架……爹娘让我每天去守着,可……可我抢不过他们……”
林晓晓心中了然,水,是眼下村里最紧缺的资源,也是最大的矛盾源头。她的灵泉空间,或许能在这方面做点文章,但必须极其谨慎。
接着,她又问了些村里的情况,比如谁家比较有威望(除了村长),谁家和叔婶家不对付,有没有外人来过村子等等。招娣虽然年纪小,但常年被指使着干活,在村里跑来跑去,知道的消息还真不少,她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通过这些信息,林晓晓对林家村的权力结构、人际关系和生存现状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这为她下一步的行动提供了重要参考。
招娣很快就把那个大红薯吃得干干净净,连皮都仔细嚼了咽下去,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这是她很久以来,吃得最饱、最好的一顿了。她看着林晓晓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姐……你真好……”招娣小声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恐惧,“我……我得回去了,要是被爹娘发现我偷跑出来……他们会打死我的……”
林晓晓点点头,知道留她太久确实危险。她拉着招娣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招娣,今天你来看我,给我报信,姐记在心里。以后,如果你爹娘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你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可以偷偷来找我。但是,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让你爹娘发现,明白吗?”
招娣用力点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嗯!晓晓姐,我明白!我……我以后偷偷帮你看着爹娘!”
一个意外的,安插在“敌人”内部的眼线,就这样初步建立了。林晓晓知道,招娣的忠诚可能源于一时感激和食物诱惑,还很脆弱,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她悄悄塞给招娣一小把她之前藏在袖口的嫩野菜叶子,低声道:“这个藏好,实在饿得慌就嚼两口。”
招娣紧紧攥住那几片野菜叶子,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又感激地看了林晓晓一眼,这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张婆子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对林晓晓道:“丫头,你这心肠是好的,可……富贵他们家,唉……”
林晓晓吹熄了那盏如豆的油灯,屋里陷入黑暗。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轻声道:“张奶奶,睡吧。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还有半块红薯和几根野菜,还有一个能产出粮食和灵泉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她有了招娣这个意外的信息渠道,对村子也不再是一无所知。
黑夜中,林晓晓睁着眼睛,默默规划着明天。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办法弄到盐。长期不吃盐,人会虚弱无力,这具身体本来就亏空得厉害。
可是,在这粮食比金子还贵的荒年,盐更是被大户和官府严格控制着,她身无分文,用什么去换?用空间里珍贵的红薯吗?那太扎眼了。
就在她为此发愁时,寂静的夜里,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惊慌的狗叫,以及……一阵沉闷的、像是很多人在奔跑呼喊的嘈杂声?
林晓晓猛地坐起身,侧耳倾听。
那声音,似乎正是从村口的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