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安声音平静:“确实,很多人都过得苦,不说远的,就说仓库里的几百号员工,谁不苦?那他们是不是也该把国家的钢筋水泥倒腾去卖?把仓储中心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拿出卖了换钱,这样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钱志强噎住,躲开她的视线,胸口起起伏伏,表示着他依旧不服。
“苦不是理由,这个世界苦的人多了去了,羡慕你的人也多了去了,鹏城这个小县,多少人家一个月的收入都没有你一个月的高?你不知足,知法犯法,你赌的是公家的财产,是更多老老实实,忍着苦干活的人本该有的那份公平。”
个人的苦难值得审视与同情,但它绝不能成为腐蚀公共堤坝的借口。
规则的意义,恰恰在于保护所有在苦难中依然选择坚守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宋千安站起身:“我这个自私狠心的老板,会给你按完整一个月的工资结算,并且多给一个月的工资,交给你的家人。”
这是她身为主任的身份,所要做的代表人情的一步。
不再多说,宋千安转身离开。
钱志强慌了,或许是想到倒卖国家物资的后果,曲折的双脚蹬着,大声喊道:“你别走!你别走!”
宋千安不理会,径直往外走,带上了门。
钱志强慌乱的叫喊声被厚重的门板隔断,戛然而止。
门外阳光刺眼,与她身后的阴影泾渭分明。
从公安局离开,宋千安直接去往服装厂。
仓储中心的事情比她预想的要麻烦许多,耽误的时间也多。
希望服装厂不要出现那么多问题。
——————
京市。
袁凛领着着胖墩从少年宫出来。
树荫底下,墩墩一只手被爸爸牵着,另一只小手在空中晃呀晃的。他专挑光影斑驳的地方踩,一跳一跳的,碎金子似的阳光就这样被他蹬得四处飞溅。
“爸爸,我不天天来吗?”
“你想天天来?”袁凛懒懒应声。
走到车旁,袁凛拉开门,胖墩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小身子一耸一耸的,嘴里还咿呀咿呀给自己配音。
坐稳后,他才脆声道:“爸爸就天天出去工作呀。”
“我天天工作,你天天学习?”
有这么好的事儿?袁凛心想,要真是这样,那他真是感到欣慰。
墩墩晃晃脑袋,一脸认真:“我天天玩儿呀!”
袁凛同样在后座坐下,哼笑道:“你最好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情。”
车子发动,从景山公园离开。开了一段时间后,进入东城区,墩墩无聊地趴向窗边。
突然伸出小手,指尖怼在车窗上,指着外面的某个方向。
“爸爸,那里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有驴打滚,糖火烧烧,鸡蛋糕糕,好多好吃的。”墩墩整张小脸都快贴到玻璃上,眼巴巴儿望着胡同口。
方向盘打转,车子往胡同口靠去。
“妈妈带你买过几次了?路都记熟了。”
墩墩回头,湿润晶亮的双眼眨巴眨巴:“好多次啦,爸爸没来过。”
买了驴打滚,又买了鸡蛋糕,袁凛本来以为胖墩迫不及待地就要吃,没想到他只是两只手乖乖捧着装着驴打滚的袋子,一点儿打开的意思都没有。
袁凛剑眉轻扬:“不是要吃?”
墩墩摇摇头:“爸爸,我们去看陈太爷爷呀。”
“为什么?”
“陈太爷爷喜欢吃驴打滚。”
因为每次宋千安带墩墩去看陈老的时候,不是带着点心就是带着茶叶,其中点心中就驴打滚买的最多。
所以现在买到驴打滚之后,墩墩下意识地就想起了陈老。
小家伙的一片心意,袁凛当然要成全。
车子又拐去中医院,等胖墩迈着小步伐捧着两袋子点心送到陈老面前时,袁凛眼瞧着陈老笑开了花,一口一个乖墩墩地叫着,那模样,竟比袁老爷子这个亲太爷爷还要宠爱。
墩墩缩着肩膀乖乖待在陈太爷爷怀里,嘻嘻笑着,小米牙露出来。
袁凛看着,不禁牙疼。这个时候看着倒是乖,难道光可着他这个父亲,像个祸头子一样折腾?
果然是逆子,从小就是。
不是对着他撒尿,就是蹬他脸。
逆子。
待了半个小时之后,袁凛才带着墩墩回去。
小路上,墩墩踩着爸爸脚边的影子,忽然软软开口:“爸爸,陈太爷爷好可怜。”
袁凛双手环胸:“你还知道什么是可怜啊,陈太爷爷怎么可怜了?”
“知道呀。陈太爷爷一个人,没有爸爸妈妈。”
袁凛眼眸转动,心头一软。
摸了摸他一头柔软的头发,把小家伙抱起来。
墩墩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因为视线陡然变得开阔咯咯笑着。
重新坐上车,回程路上,袁凛特意让勤务员往长安街的方向开,车子走了一圈后,他吩咐道:“去特供部。”
“是。”
车子驶过故宫角楼,沿着筒子河缓行,而后拐进一条安静的林荫道。
勤务员轻按两声喇叭,一扇毫不起眼的大院铁门缓缓打开。
进入庭院后,才看见持枪的卫兵和验证岗亭。
袁凛看向正看着窗外的胖墩:“胖墩,记不记得这里?”
墩墩脑袋直点:“买东西。”
一个专门给一定级别的干部和家属提供特供商品的特供部,在墩墩眼里就是一个买东西的地方。
“爸爸想让你一个人去里面买东西,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怕不怕?”
墩墩眼睛一亮,小手手掌向上朝着爸爸伸出,用行动表示他完全不怕。
袁凛瞥了他的小肉手:“要什么?”
“牌牌和钱钱呀。”
妈妈带他来过这里,要牌牌才能进去,还有钱钱,买东西要钱钱。
袁凛惊喜挑眉,勾起唇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