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楚王芈炫歪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熊崇眼睛低垂,没有去看王座,平静地回答道,“禀大王,巫祝起得一卦,王畿龙气外泄,大周天子的腊祭必然不顺。”
“哦?”芈炫来了兴趣,身体前倾,问道,“王畿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应该已在路上。”
“这肯定是不祥之兆。”芈炫的手从细腰上滑了下来,嗅着指尖残存的缕缕体香,看着熊崇的眼睛,问道,“大司命出关,也是为了这件事?”
“是。”
芈炫面带不悦之色。
“按制,我们应该给天子上缴更多的贡品,以便周王向上天祭祀。”芈炫的冷哼道,“把祭品加三倍,大司命以为如何?”
熊崇摇头回答,“大王,可能还不够。龟甲带血,说明天子有恙。他极有可能勒令各诸侯王或王子带贡品勤王。”
“勤王?不去!”芈炫不悦地说道,“上供无非本王不想落人口实而已,不给他又待如何?千里迢迢,本王如何去得?”
熊崇好不容易压住的火气又燃了起来。他瞟了一眼芈炫身边的两个美人,耐住性子说道,“大王,这只是老臣的猜测。王室衰落百余年,七大诸侯王齐聚已无可能,大周天子不会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使臣很快就会到来,大概是让太子出使。”
芈炫反应过来,皱起眉头,“找个借口要质子?太子的安危关乎国运,不可轻出。依本王的意思,让令尹走一趟即可。”
“若是如此,天子极有可能纠集其他大国前来问罪。打输了不用说,打赢了也大伤元气。”熊崇摇头,声音夹杂些许火气,“苍楚还没有以一敌七的实力,大王稍安勿躁。”
芈炫的火也上来了,嗖地站了起来,“好大本事!其余诸国会听他的?本王不信。”
“大王,对西面的鱼、庸、巴等地用兵,是先王的遗训,也是苍楚国策。若举全国之力应对天子怒火,只怕有损国运。”
芈炫愣了愣神,肥胖的身体往后倚了倚,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召集所有朝臣前来商议?”
“还不需要。”熊崇挺直了有些弯曲的腰,沉声道,“大王,太子云樟已成已久,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为王上分忧、为国家解难;北上为质,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
芈炫眼神闪烁,“不会有危险?”
“有,但只要太子在京畿谨言慎行,以礼乐行事,不会有杀身之祸。”
“何以见得?”
熊崇傲然道,“苍楚纵横千余里,带甲百万,良将千员,真逼反了我们,天子姬瑞清有什么好处?”
芈炫抚掌大笑,“就依大司命!都让哪些人随行?”
熊崇摇头道,“大王,这事只能由大王定夺,臣主管巫祝,意在修行,对人事疏远。朝堂之事,大王不妨问问令尹。”
芈炫敲了敲膝盖,沉思片刻,看着依旧站于堂下的熊崇,问道,“也罢,大司命还有何事?”
“本来已无事,但今日面见大王,又多一事。”熊崇眼神锋利似刀,从两位女子身上扫过。“大王肩负祖宗社稷,此等妖女魅上,淫乱后宫,不宜留在大王身边。”
两女大惊,从王座滑落,跪在芈炫脚边。
“大司命的意思呢?”
“处死。”
熊崇语气狠绝,两女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嗖嗖直上脑门,瑟瑟发抖。往日也有大臣建议王上勤于政务,疏远女色;只因担心激怒君上,用词委婉,不似今日直白,杀气腾腾。
芈炫也被熊崇的话吓了一跳,太阳穴一阵突突跳。熊崇身为大司命,话又说得很重,即便身为王上,自己也要再三斟酌。
芈炫揉着额头,看了看熊崇,又看了看两女,犹豫不决。两女为夏氏姐妹,貌若天仙,腰细如蜂,实属难得。
长姐夏淑偷偷抬头看着芈炫,泪光莹莹,楚楚可怜。芈炫扫过她的脸,心中一惊。她那霜雪为肌的莹白里透出桃花初绽的薄红,仿佛冰绡裁就的瓷胎里烧着未熄的春火。眉似远山含黛,眼波却比晨雾里的星子更清亮,垂睫时是未染纤尘的稚子,抬眸时暗藏欲语还休的妩媚。琼枝束素腰的弧度,恰似古卷里走出的仙子,偏偏云纱下又峰峦起伏,惊破满纸烟霞。银河碎钻倾泻般的流光,在锁骨的浅湾里酿成蜜,美艳不可方物。
她刚入宫就要了芈炫半条命,今日已完全褪去当初的青涩,只剩纯和欲。
芈炫看着楚楚可怜的夏淑,只觉得小腹有一团火在烧,哪里还会在意熊崇说了什么。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
“大司命,太子此去京畿,千里迢迢,又人生地不熟,你去亲自为他挑选十名巫祝和五十名好手,暗中保护。明面上的护卫,我让旅贲军妥善安排。”
熊崇心里暗自叹息。既然芈炫还照顾三分薄面,那自己也要知进退。他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芈炫拉起夏氏的手,触指生凉,白如凝胶,柔若无骨。
“大王……”两姐妹软软地顺势靠在他肩头,搂住他的脖子。
饶是熊崇修为精深,但远远听到身后传来娇笑,心中依旧愤愤不平,一脚踢飞路边花盆,迎面正中飞奔而来的巫祝少女。
只听得一声惨叫,巫祝少女捂着乌青的脑门蹲下了。花盆为青石凿空,坚硬且沉重,这下可砸得不轻。
“你来干什么?”
看着熊崇比自己还要青的脸色,巫祝少女不敢卖乖,改蹲为跪,奉上一卷小小的竹筒。“禀大司命,刚刚收到顾承章放回的信鸽。听闻您老已然进宫,属下便赶到这里来等。”
看到竹筒为最普通的绿色,熊崇顿时明白顾承章一无所获,他反倒轻松些许。云梦大泽确有奇珍异宝,但要据为己有,必然凶险万分。两手空空,也总比丧命好太多。
熊崇打开竹筒,取出一小卷丝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他的眉头拗成疙瘩,闷声问道:
“我闭关的这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回大司命,属下不知。您闭关的当天,他就去了云梦大泽。”
草包!熊崇暗骂道,交代了多少事给他,就是不做。以大泽探宝之名溜出宫,四处闲逛,还算准了自己出关的日子,写封信糊弄几句,万事大吉。自己纵然有心扶他上位少司命,以后接自己的班,但这玩世不恭的模样谁会服他?
“放猎隼把他召回,我有重要的事交代给他。”
十万火急?巫祝少女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