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晨旭站在晨光里，铠甲上凝结的露水顺着缝隙一滴滴流下，打湿了马背。他的脸色疲惫，眼里充斥着愤怒。
忙活了一整晚，调动上万士兵、数百名修行者，布下天罗地网，依旧没有抓到顾承章和灵萱这两个小贼。
随着城门打开，苍楚使团率先启程归国；紧随其后的，是玄秦太子嬴无垢率领的六百黑龙骑。
姬晨旭拱手相送。
这次春祭，他成功拉拢了芈云樟和姜卫济，但没有实现对嬴无垢的打压，让姬瑞清非常失望。
玄秦有龙脉这件事已经摆上了桌面，大周天子必须有个态度。
他盯着嬴无垢的背影，仿佛能看到这位年轻太子的嘲弄。
他同意嬴无垢献俘，既可以借此斥责嬴无垢的血腥和不人道，也可以是对这位年轻太子在明面上的支持，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步棋。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吐了个稀里哗啦，落荒而逃，两个如意算盘都打空了。
嬴无垢面带笑意，心里却万马奔腾。顾承章生吞龙髓，让自己完全掌控骊山龙脉的想法完全落空。
从地宫逃出后，嬴无垢有人接应，轻松离开现场，回到玄秦使团当中。他现在不想归国，只想剖开顾承章的肚子，看看龙髓还在不在。他知道顾承章一定还藏在洛邑，只是自己也不能放肆，先离开再说。
这天杀的玩意，到底藏在哪里？
天齐使团归国的吉时定在下午申时，时间尚早，姜卫济便美美地补了一觉。昨晚九鼎齐鸣，把他也吓了一跳；加上苍楚使团那边动静太大，他也是一宿没睡，静观事态发展。
太卜姜飞叶一早就出去了。他有个戒不掉的喜好，钓鱼。按他的说法，钓鱼也是一种修行。
姜飞叶找了一条小船，顺洛水而下，以手杖为杆，缠上细线，将鱼钩抛入水中。船家也是个老头，笑道，“客官，你的钩子上没有鱼饵，钓不到鱼的。”
姜飞叶笑着回答道，“我就是钓着玩，钓到钓不到，我都不在意。”
“那客官在意什么？”
姜飞叶道，“在乎洛水的风景，也在乎自己的心情。”
“客官是个妙人。”船家笑道，“那我尽量慢一点。这里有个小炉子，客官烤烤火，冲杯热茶暖暖身子。”
姜飞叶称谢，将茶水煮上。
水渐渐沸腾，茶只是粗茶，但洛水甘甜，泡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飞叶啜了一口，满意点头。
不多时，水面上的雾气尽散，他看到远处有一座木桥，便起身观看。站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桥底的顾承章。
他看了看船家，指尖沾了沾茶水，微微一弹。
船家翻了个白眼，呆坐在船尾，一动不动。
“顾承章，我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吗？”
顾承章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想跑，手脚抽搐了一下，根本动不了。
姜飞叶甩出细线，把他拖上小船。
“唉~”姜飞叶叹了口气，“怎么会伤成这样？”
姜飞叶牵动了他的伤口，肩上的剧痛让顾承章清醒过来。他本能地想要蒙住眼睛，但是抬不起手。于是他侧过头，不敢直视对方。
“怎么了？水里有鱼？你的瘾比我还大。”姜飞叶笑道，把鱼钩扳直，在他胸前连刺数针。
顾承章软成一滩烂泥，只能眼睁睁看他做完。
姜飞叶把他的头放在船舷，对准背部用力一拍，顾承章哇一声吐出黑色血水，迟滞的经脉立刻畅通。
他看着水里的黑血和倒影，发现自己的眼睛是正常的，没有出现重瞳。幻觉，之前的是幻觉。他松了口气。
姜飞叶把他翻过来，喂了他一颗药，撕开衣服，重新替他处理伤口。
“什么兵器，这个伤口过于怪异了。”
顾承章已经缓过不少，有力气回话了。“谢前辈相救，是狼牙链。”
“狼牙链？很少听说。”姜飞叶在伤口上洒下大量药粉，“怎么内伤比以前还重？不应该呀。”
顾承章勉强笑了笑，没回答。
姜飞叶虽然老迈，但手上动作却非常利落，很快做完。他把顾承章扶进船舱躺好，喂了他几口热茶。
顾承章身上暖意渐起，舒服了许多。
“我就不兜圈子了。”姜飞叶收敛了笑容，问道，“昨晚九鼎齐鸣，是不是你闯入了地宫？”
这时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顾承章坦然承认。
“虽说少儿不知天命，但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擅闯地宫，偷盗宝物，诛连九族。”姜飞叶摇头道，“姬晨旭向所有诸侯国发太子令搜捕，死活不拘。你们的人头啊，留不住多久了。”
顾承章默然。
“你小师妹呢？”
“走了。我进地宫之前，就让她离开洛邑。”
“糊涂啊。既然她没去，那就应该在使团好好待着。这一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姜飞叶道，“事关己则乱，果然不假。”
顾承章轻声道，“我们是师兄妹，她是姬晨旭唯一的突破口。芈云樟护不住她，也不会护她。”
“这倒是。”姜飞叶沉默了半晌。灵萱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巫，即便是熊崇弟子，芈云樟也不会为了她直接和姬晨旭硬顶。“不过她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是没办法的事，顾承章还是挺愧疚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逃出洛邑再说。”
“那你打算怎么逃出去？”姜飞叶问道，“城门虽然打开，进出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盘查。而且你的伤很重，基本就是露头死。”
顾承章看了一眼船夫。他的大约与姜飞叶一般年纪，头发已经花白。大约是经常赤足站立于船的缘故，脚趾宽大而舒展，指甲有很深的裂缝。
“不用顾虑，我让他睡着了。”
顾承章回答道，“只能走水路。躲到天黑之后，潜水逃走。”
姜飞叶摇头，“你躲不到天黑。太学宫的修行者全部出动，还有虎贲军、各级官差，如果民众也被发动的话，你插翅难飞。”
顾承章陷入了沉思。姜飞叶没有抓自己去领功，还帮着治伤，按罪论处的话，姜飞叶现在也是从犯了，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出于好心？顾承章不作如是想。
“冒昧问一句，您老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姜飞叶哈哈笑起来，“你能活到现在是有原因的。我可以救你，但有条件。”
“请讲。”
姜飞叶调转船头，沿河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