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可以把晚辈放下来吗?”等顾承章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嬴无垢终于开口说话了。
“啊,对不住了,殿下。”姜飞叶一时失神,竟忘了嬴无垢还吊在空中。他手腕轻轻一抖,嬴无垢砰一下砸在地上。
他被顾承章重伤,暂时没有挣扎和站立的能力。
姜飞叶亲自把他扶起,一边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一边说道,“太子殿下受苦了。”
“哪里话。在下受前辈救命大恩,日后必当有所回报。”嬴无垢咳出一口血,脸色潮红,气息不稳。
姜飞叶奉上一颗药丸,嬴无垢吞服之后,顿觉五脏六腑清爽许多,呼吸逐渐平稳而绵长。
“殿下不如随我回临淄调养,由蔽国国君向棫阳宫发出国书,请求王上发禁军前来接应。”
“不了,这样太麻烦,我直接回玄秦。”嬴无垢拱手道,“有劳太卜卿赐在下一辆马车。我已经骑不动马了。”
“好。那下臣以天齐太卜卿的身份向王上递拜帖,请求大王派人到国境等待。为防止有人偷袭,天齐这一路,就由下臣来护送好了。”
“有劳。”嬴无垢点点头,“谢过太卜卿。”
玄秦国君嬴景的反应比姜飞叶想象中更快。
当香炉爆开之后,他来不及拍掉洗掉脸上和身上的香灰,直接召见了太史令徐卢生。
徐卢生听闻王上急召,急急忙忙跑来棫阳宫。
“大王召臣何事?”
“无垢的玉蝉碎了,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你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啊。”徐卢生一听就知道兹事体大,连忙问道,“太子之前可有说过要去哪里?”
“找顾承章。此人吞食了龙髓玺精华,无垢要把他生擒回来。”嬴景仔细回忆他和儿子的最后一次对话,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此人又在哪里?”
“天齐。”
“那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为何?”
“因为有姜飞叶在。”徐卢生捻着山羊胡,眯起眼睛回答道,“此人虽是修行者,但出生王室,与天齐朝政牵扯极深。加之他生性谨慎,万事以国家利益为重,断不会让太子殿下在天齐有所闪失。此外,殿下身上法宝众多,即便遇上境界比自己高的修行者,自保总是有余。我们在幽魏和天齐都有大量暗探,大王稍待,不久后应该会有殿下的消息传来。”
嬴景闻言稍安,叹息道,“太阿剑也在他的手上,希望能护他性命。”
两天后的清晨,那日的详情谍报就摆在了嬴景案头,看得嬴景眉头紧锁。赵咎突然踏入修行界,对玄秦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他再次召见了徐卢生。
“你持国书,分别前往幽魏和天齐,把无垢接回来吧。”嬴景轻叹道,“再失败一两次,他就坐不稳太子这个位置了。其他的事先别管,帮我理政、练兵。来年春汛过后,本王想对风韩用兵。”
“喏。”徐卢生忍不住问道,“那,顾承章如何处理?”
“此人吞下龙髓玺,影响骊山龙脉,就是影响我玄秦国运。”
“喏。让谁出马?”
嬴景指尖轻叩案台,半晌之后回答道,“夜枭。”
徐卢生心里咯噔一响。夜枭不是一个人,是夜枭阁的统称。
夜枭阁是嬴景亲自培养的杀手组织,有刺客、方士、阴阳家、毒师、墨家等各种修行者,身份复杂又身怀绝技,境界也不尽相同。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嗜杀。
被夜枭阁盯上的目标,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会不会太谨慎了些?”徐卢生小心提醒道,“顾承章只是太素上境的修行者。”
“他身怀龙髓玺,就不会是普通人。”嬴景沉声说道,“告知夜枭阁阁主,要快。”
“喏。”
嬴景昨夜心神不宁,无法入睡,干脆通宵批阅奏折,现在觉得有些疲惫,想去后宫花园散散心后,顺便小憩一会。
玄秦在七大国之中,国力只算中等,虽然棫阳宫占地面积较大,但王宫建筑的规模和装饰的奢华便远不如天齐的太公殿,甚至比苍楚的渚宫也要逊色不少。为减少开支,玄秦历代国君以大量花草树木填充空地,春季到来之后,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别有一番风味。
嬴景刚刚踏入花园,远远地看到两个小儿子嬴无锋、嬴无殇正在练剑,其母卫夫人端坐凉亭中,一脸笑意。
嬴无锋为第二子,年十四;嬴无殇为第三子,年十二。其实和太子嬴无垢前后几年出生的王子也很多,不过全都幼年夭折,只有嬴无垢一人存活,伤透了嬴景的心。
剑术师父为玄秦第一剑客,叶孤鸿。
嬴景的到来当然逃不过叶孤鸿的耳朵,转头望向此处;嬴景微笑致意,示意他继续。
两位王子手持木剑,相互攻击,攻防转换间,一招一式居然有模有样。随着嬴无锋一记天龙倒挂,配合身法,剑尖自下而上挑中嬴无殇左胸,训练暂告一段落。
“好!”嬴景摆手大笑,“无锋这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有灵性啊。”
卫夫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连忙携子小跑过来拜见。
“见过大王。”卫夫人款款下跪,两子也乖巧地跪在母亲两侧。
“不必多礼。”嬴景伸手扶起卫夫人,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卫夫人十四岁入宫,四年之后有第一子嬴无锋,现三十岁,不似当年娇嫩,但多了几分特有的成熟风韵,让嬴景突然恍了一下神。
“孤忙于政务,对两个孩子关心不够。你辛苦了。”
卫夫人把他扶到凉亭坐下,斟一杯热腾腾的春茶,双手奉上,这才回答道,“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本就是妾身该做的,谈不上辛苦。大王日理万机才是真辛苦,要多多注意休息,切莫累坏身体。”
这几句话虽然官方了些,但卫夫人笑容晏晏、柔情款款,把嬴景的心脏熨烫得好生舒服;啜了一口茶之后,唇齿留香,热流暖胃,顿感通体舒泰。嬴景惬意地半靠在椅子上,招手让两个孩子过来,叮嘱道,“在玄秦,十四岁男子便可参军。你们虽然还小,但也早该脱掉身上的稚气,该练剑就好好练剑、该读书就好好读书,切莫再让你们的母亲劳心又劳力。”
“喏。”两子躬身道,“谨遵父王教诲。”
“嗯。”嬴景满意地点点头,“这就是了。夫人啊,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今日就在这里吃顿饭吧。”
卫夫人惊喜地说道,“太好了。那大王稍待,妾身亲自做几个菜来,为大王助兴。”
“不必了。光禄寺养着的那些厨子都是饭桶吗?”
不用吩咐,身边服侍的太监已经一溜烟跑去传膳了,生怕跑慢了要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