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章纹丝不动。他在赌姜飞叶的眼神不好，毕竟一把年纪，和姜太公遇文王时差不多。
姜飞叶无奈地说道，“再不出来，我点了这堆草。”
见草垛还是没动静，真有人点燃火把。
“干什么？”姜飞叶一把夺过火把，训斥道，“一群呆头鹅！去外面戒备，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随着下属的离去，姜飞叶再次说道，“出来吧。你不会真让我把火点了吧？”
顾承章从草垛滑下来，站在姜飞叶身前。
“还恨我吗？”姜飞叶笑着问道。
“不恨。只恨自己境界不够，本事不济。”
“那还是怨我。”姜飞叶举着火往前探了探，看清对方的脸。“你有怨气是应该的，换我也很难接受。但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太多，顺心的时候太少。”
“多承赐教，晚辈记下来了。”
“有消息传来，夜枭阁派出的第二波杀手已经启程，奔赴此处。你不能藏在这里了，会害死这些无辜的村民。”
顾承章很难想象对方还在乎这个。但对这样的善意，顾承章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拱手行礼道，“多谢。”
“嬴景父子发了疯一样的在找你，也向我王派出使者，如果配合找到你，那么在四方和谈中，他愿意无条件配合天齐，给出足够高的代价平息炎赵怒火。在夜枭阁找到你之前，老夫一定要先找到你，否则，你将大祸临头。”
顾承章微微点头。嬴无垢对自己的执着，简直能感动美人褒姒，只可惜自己是个男的，对方只想要自己的命。
“因为你的事，我王姜氏已经被姬晨旭下旨斥责，所以你也不能留在天齐，除非你愿意进太公殿，赐你一座府邸，不再与外人来往，直至这件事完全平息。”
顾承章微微摇头。他知道王室的许诺最不能当真，被赐免死金牌的功臣几乎都被灭族。今天给你的东西，明天就会以更血腥、更蛮横、更阴暗的方式拿回去。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顾承章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天下之大，似乎没有自己的栖身之地。
“老夫直白告诉你，幽魏你是不能去的。因为嬴景给幽魏去信，只要抓到你，或者找到你的尸体，他愿意献出河西的三座城池。”
顾承章呼吸顿了一下。
河西之地，是玄秦东出的门户。失去此地，玄秦不仅无法东出称霸，逐鹿中原，也会随时丢掉这五百里狭长地段。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玄秦被灭国的风险就大大提高。
就为了自己，嬴景愿意让对方在这样的战略要地插上三颗钉子？代价未免太大。
其实，他只是小看了嬴景对龙髓玺的渴望，也不知道骊山龙脉对玄秦的意义有多大。
“还有，姬太子对你的搜捕令依旧没有撤销，你也不能回苍楚。”
顾承章当然知道这一点，从来没有想过归国。
“老夫推荐你去一个地方，卫国。”
“卫国？”
“对。”
“为什么？”
姜飞叶娓娓而谈。“卫国弱小，天子遥制此国。王权被天子大大削弱，王室昏庸，国君好色，官贪将弱，早已管理国家的能力。你去了以后，很容易找个地方浑水摸鱼。即便不小心泄露行踪，卫国也没有抓捕你的能力。关键是，卫国和天齐接壤，老夫可以将你秘密送到卫国边境，万无一失。同理，宋国也可以。不过宋国的修行者较多，墨家宋平又与你有仇，你要小心。”
顾承章不知道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但这个计划听起来是最稳妥的。
“多谢赐教，但我还没有想好。如果你不打算抓我，我就要回去了，明早和乡亲们告别。”
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姜飞叶不是随便施以援手的热心肠。
姜飞叶没有生气，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顾承章默默往回走，有些伤感。姜飞叶的话有真有假，难辨真伪，夹杂些许威胁，自己必须要走。
他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走，除了手上这根棍子，是许老四上山砍的白蜡杆，很结实。
他运足真元，单脚一跳，像一片落叶飘到许老四床前，无声无息。这对朴实的夫妻白天要干活，现在正睡得香甜，没有丝毫察觉。
顾承章看着他们粗糙、黝黑的皮肤，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姜飞叶没有走远，看着顾承章远去的方向，回宫复命。
两天后，天齐为表示尊重，以太子姜卫济为首，太卜卿姜飞叶为副使，再度出使洛邑；嬴无垢也于同日离开棫阳宫，前往洛邑。炎赵太子赵咎受姬晨旭相邀，同时前往议和。
“父王，您还要召见三国太子吗？”姬晨旭得知三国使臣进入太学宫后，再次向姬瑞清确认。
“要见。病也要装。”
“为什么？”姬晨旭不解地问道，“上次您已经见过他们了，会不会太频繁了些？”
“我只见天齐太子姜卫济，剩下两个不见。”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见的话，姜临就知道我在装病，就会按下性子继续整顿国事。天齐的家底已经够厚了，再攒下去，即便姜临和我一块死，你也压不住姜卫济。要让他动起来，即便是和我打，也要耗掉他一部分国力。”
“和我们打？”姬晨旭眼神凝重起来，“那岂不是也会损失我们的国力？”
“会，但是不多。虎贲军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了，也该动一动，顺便给你物色几个能打仗的将军。我手下有姬威、崔虎、金柏、李浪四虎将，他们已经快老了，你手下一堆文臣，武将有谁？”
姬晨旭脸一红。
“贤才，是干大事的第一要义。你入主东宫，做事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是个守成之主。但大周中兴，可不是守住这几百里王畿之地就可以的。你要记住，收服卫、宋、陈等小国后，联合几个弱小的诸侯，攻打最强大的那个诸侯，是主要的用兵方向，不管崛起的是哪个国家。你，不能不知兵。”
“儿臣谨记。”
“赐席吧，让姜卫济来见我，这样嬴无垢和赵咎都会起疑心。”姬瑞清躺回床上，“你要记住，明天会谈，可以促成两国和解，但一定要保住玄秦的脸面，顺道压一压炎赵，让赵咎就会觉得是三方向他施压。此人性子暴躁，回去之后，说不定他真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喏。”姬晨旭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