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灵萱心寒的，是司命府改革之事。接任之初，她雄心勃勃，想要革除府中积弊：整肃吏治、厘清权责、简拔年轻巫祝……
为此，她费劲心思，拟定了详尽的《司命府新例十二则》。
结果呢？
第一次在长老会上提出，祝炎当场拂袖而去，直斥她“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石衍倒是笑容满面，说“少司命用心良苦，但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沈建则一言不发，只有璃月支持她。
数月心血，连讨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入冷宫。
灵萱怔怔地出神，璃月端着一碗热粥进来了。
“少司命，喝一碗红枣粥吧，暖胃，也补身。”
灵萱感激地笑了笑，“放那吧，我待会吃。”
璃月没有听她的，而是端着粥碗慢慢地走了过来，“您在想什么呢？”
“想很多。想司命府的事，也想……”
她红了脸，没有说下去。
“顾承章啊？说起他，最近传来了一点他的消息，您想听听吗？”
“说吧，他的事情，我都想知道。”灵萱接过粥碗，舀了一小勺放在嘴里。粥里添了银耳、燕窝和蜂蜜，吃起来很稠，甜丝丝的。
“我们的人传回消息，他救了从咸阳逃出的王妃孟少棠，一起逃入邙山深处。后来被魏雍的卫队搜到时，孟少棠不见了，顾承章却被遣往李柯军中。”
“李柯？”灵萱问道，“他是谁啊？”
“幽魏的上将军，在河西之地驻守，防备嬴无垢和韩博武。”
“师兄有在军中任职吗？”
“没有。有很多修行者去了邙山，抢夺刚刚现世的神物。好像顾承章也没有得到。”
灵萱点点头，“没得到是好事，以他的境界，含在嘴里也守不住，只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是这个理，但他接受得了吗？”
“师兄这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东西。师父是巫祝之首，却只教他符箓之术，他也不争；默渊剑，也是……”
“他喜欢被动？”
“嗯，也许吧。刚刚说到哪里了？”
“哦，他在河西，收拾了一个叫赵岩的人，现在跑进了风韩境内。崔琦带着太学宫三个高手去追杀他，被暴焕阻拦，一死一伤。”
“太学宫？”
“是的。本来说要派出三个教习，其中有个叫什么、什么寒松还是松柏的，死活不肯出山，张道远无奈，临时叫了他的三个亲传弟子去了。”
灵萱一惊，“风韩岂不是要和太学宫结仇？”
太学宫后面站着的，就是姬晨旭。
“是的。听说天子愤怒，已经派出了使者，急赴风韩，下旨斥责韩骧父子。听说，是大祭司昊仪亲自去了。”
灵萱默然无语。
这件事对风韩震动很大。要是姬晨旭联合玄秦等国讨伐风韩，韩骧会很被动。到时候，顶不住压力的他就会把暴焕、甚至是韩博武抛出来顶罪。以顾承章的性子，他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嬴无垢那边没有动静吗？”
“怎么可能没有？他派出了相国孟集，也就是孟少棠的父亲，还有国师徐卢生，两人一起前往天齐。”
“为什么去天齐？”
“听说，孟少棠是被天齐太卜卿姜飞叶带离邙山的。”
“我知道了。”灵萱脸色凝重，“异宝一定是师兄得到了，然后他用到手的异宝，换取姜飞叶保证孟少棠的安全。”
“什么？！”璃月尖叫道，“这也舍得？”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璃月见灵萱迟迟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急得直跺脚。“可是孟少棠和顾承章是第一次见面，凭什么他就愿意为了孟少棠献出异宝？”
“好歹是条人命……”
“我也见过顾承章，他的确外冷里热，为人善良，但和异宝相比，你觉得他会如何选择？他是修行者！”
灵萱终于觉得不对味了。
“你是说？”
璃月同情地看着她。
“不会。”灵萱摇头道，“这一点我还是放心的。”
“要是你见了孟少棠，你就不会放心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太漂亮了。”
“多漂亮？”
“只比夏淑差一点点，比夏媛强上三分。”
“那又如何？”
“你见过不好色的男人吗？何况荒山野岭的，一个不小心，干柴遇到烈火，俩人不就那个了吗？要是孟少棠喜欢上了顾承章，稍加诱惑，顾承章血气方刚的，忍得住吗？还有……”
璃月正滔滔不绝，看见灵萱突然变了脸色，这才赶紧闭嘴。
“还有什么？”
“没有了。”璃月讪讪道，“总之，我觉得这事不对。”
“要是他真的对不起我，那就算了。”灵萱潸然泪下，“他喜欢就好。师父的遗命，就当、就当不存在……”
“遗命？”璃月好奇地看着她，“大司命说过要他娶你吗？”
“和我说过，要我照顾好他。”
“哇！”璃月道，“那就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大司命发了话，他说什么也要娶你的。”
“可是，我想，他要喜欢我才娶我，而不是师父留了话。”
“嗯，不过这事好办。让他娶两个，你做大，孟少棠做小。”
“不行！”灵萱涨红了脸，“我才不要！他愿意娶孟少棠，只管去娶好了。我就待在司命府，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是猜的，你可不要认定他一定和孟少棠有一腿。”
“那你刚刚说那么多干嘛？”
璃月眨了眨眼睛，笑道，“哎呀，我是让你留个心眼嘛。下次，顾承章回来以后，你就不要让他出府了，让整个司命府，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他身边。你说，他还能娶谁？”
灵萱白了她一眼，低头不语。
“我才不做这种事呢！”她对自己说道，忽然想起自己铜镜中的模样，这些日子操劳过度，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头发也只是简单绾起，连支像样的簪子都没戴。比起璃月口中“只比夏淑差一点点”的孟少棠，自己怕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他会不会嫌自己长得丑？
一丝酸涩和不安悄悄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