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部落后的第四天,白露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但她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不是粗暴的囚禁——石屋的门没有上锁,窗户也没有封死,但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梅朵会“恰好”需要帮忙照顾安安,白父会“刚好”想找她聊聊天,甚至部落里的妇女们也会轮流来“探望”,带来食物和衣物,然后一坐就是大半天。
最明显的是多吉。他不再去牧场,部落事务改在石屋处理。他会在院子里摆一张桌子,处理文件,接待族人,但目光始终不离白露。当她走进药房找索朗时,多吉会跟进去;当她想去部落边缘散步时,他会放下手中的工作,默默跟在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这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比真正的锁链更让人窒息。
“你不必这样,”第五天早晨,白露终于在多吉又一次跟随她走向药房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可以独立活动。”
多吉站在晨光中,高大的身影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的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决:“医生建议需要静养。外面风大,宝宝容易着凉。”
这是他们回来后最常用的对话模式:白露提出要做什么,多吉用各种理由阻止,或者直接陪同。
“我需要查阅索朗的医书,”白露的语气依然理性,“有几种药材对神经修复可能有帮助。”
“我可以让索朗把书送过来,”多吉说,“或者要查什么,告诉我,我去问。”
这是新的策略——他不直接说“不行”,而是提供替代方案,所有方案都有一个共同点:将白露限制在石屋范围内。
白露看着他,大脑快速分析:多吉·仁钦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显着变化,从过去的“支持但不干涉”转变为“全面控制”。动机显然是保护,但手段过于极端,可能导致反效果。
“你的做法会降低我的工作效率,”她指出,“有些研究需要实地观察和实验,仅凭书本知识是不够的。”
“那就等,”多吉的声音低沉,“等你身体完全恢复,等索朗确认没有风险,等...”他顿了顿,“等我们找到更安全的方法。”
“时间是一个重要变量,”白露冷静地反驳,“根据‘冰心’的能量衰减曲线,修复窗口正在缩小。每拖延一天,成功率就下降0.3%到0.5%。”
这些数据她之前已经解释过,但多吉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
“那就让它下降,”多吉说,语气里有种近乎残酷的坚决,“比起那些百分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白露沉默了几秒。她在评估接下来的策略:继续理性说服显然无效,多吉已经进入了情感驱动的决策模式。她需要新的方法。
“明白了,”她最终说,转身走回石屋,“那我就在屋里工作。”
多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白露不会就此放弃,这只是策略调整。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她用什么方法,他都会阻止她再次冒险。
回到石屋,白露确实开始了工作。她坐在窗前,摊开笔记本,继续她的研究。但多吉很快注意到,她不再只是分析数据,而是开始绘制一些复杂的图表和路线图。
“这是什么?”下午,当白露去厨房倒水时,多吉“无意中”路过她的工作区,看到了摊开的笔记。
白露端着水杯走回来,平静地说:“备用计划。如果拉萨之行继续推迟,我需要考虑其他获取信息的方法。”
她指向其中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红点:“这些是母亲当年可能去过的地方,根据日记中的零散描述推断。如果我能实地考察,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多吉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她没有放弃,只是在寻找新的突破口。
“这些地方都在深山里,”他的声音紧绷,“很多地方连老牧民都没去过。”
“所以需要充分准备,”白露点头,“我正在计算所需的装备、人员和时间。初步估算,最远的考察点往返需要二十一天,前提是天气和地形条件良好。”
她说得那么平静,仿佛在规划一次普通的郊游。
“我不会让你去的,”多吉说,声音里压抑着情绪。
白露抬起头看他:“这是陈述,还是命令?”
“都是。”
“基于什么理由?”白露追问,眼神冷静得像在法庭上质询,“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判断力未受影响。如果是因为安全考虑,我们可以增加护卫人员,提高装备水平。如果是因为部落责任,我是族长夫人,寻找母亲下落和修复‘冰心’同样是我的责任。”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但多吉的耐心已经耗尽。
“基于我是你丈夫的理由,”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基于我爱你,基于我不想再看到你昏迷不醒、差点死去的理由。这些理由够不够?”
院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正在晾衣服的白母停下动作,担忧地看着他们。屋内的安安似乎感应到什么,开始哭闹。
白露看着多吉,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她的大脑在快速分析:多吉·仁钦处于情绪激动状态,理性沟通效率降低。需要暂时中止对话,避免冲突升级。
“我明白了,”她最终说,语气依然平静,“那我们稍后再讨论。”
她转身走向里屋,去安抚哭泣的安安。多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即使他如此强硬,如此直接,她依然像冰一样,不融化,不碎裂,只是冷静地调整策略。
当晚,多吉做了一个决定。
夜深人静时,他悄无声息地起床,走到白露的工作区。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那些笔记本、地图、图表清晰可见。多吉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开始整理那些资料。
他做得很仔细,很安静。他将所有与“冰心”实验、圣地考察、拉萨计划相关的笔记和图表一一挑出,叠放在一起。然后是白露自制的那几瓶药剂,那些根据古籍调配的、可能含有神经毒性成分的药水。
他抱着这些东西走出石屋,走向索朗的药房。索朗已经睡了,但多吉有钥匙——作为族长,他有所有重要建筑的后备钥匙。
药房里弥漫着草药的香气。多吉打开一个空着的药材柜,将白露的资料和药剂小心地放进去,然后上锁。钥匙只有一把,他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石屋,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夜风吹过,带着草原的凉意。他抬头看星空,那些星辰冷漠地闪烁,像白露的眼睛。
他知道,明天白露发现东西不见时,会有什么反应。她会冷静地询问,理性地分析,然后开始寻找其他方法。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阻止。
黎明时分,白露醒了。她像往常一样,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工作区。然后,她停下了。
桌上空了一半。笔记本、地图、图表、药剂,所有最重要的东西都不见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脑快速运转:入室盗窃?不可能,部落治安良好。有人整理?位置不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转身,走向还在睡觉的多吉。他侧躺着,呼吸均匀,仿佛还在熟睡。但白露注意到,他的睫毛在轻微颤动——那是装睡的表现。
“我的研究资料在哪里?”她直接问,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多吉睁开眼睛,坐起身。他没有否认:“我收起来了。在你完全恢复之前,那些东西太危险。”
白露看着他,眼神依然平静,但多吉在其中看到了一丝之前没有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评估。她在重新评估他,评估他的行为模式,评估应对策略。
“那些是我的个人物品,”她说,“你没有权力处置。”
“我是你的丈夫,也是这个部落的族长,”多吉的声音低沉,“在我的领地上,我有责任保护每一个人,包括你。如果保护意味着限制你的危险行为,那我就会限制。”
“定义‘危险行为’的标准是什么?”白露追问,“由谁决定?如果我认为某件事必要且风险可控,而你认为危险,听谁的?”
“听我的,”多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像一座山,“因为上一次你判断‘风险可控’时,差点丢了性命。”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冲突。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只有冷静的对峙和不可调和的立场。
白露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明白了。那么,从今天起,我们的合作关系需要重新定义。”
她转身离开,没有再追问资料的下落。多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
早餐时,气氛冰冷得像冬日的草原。白露安静地进食,没有看多吉一眼。安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比平时更粘人多吉,小脸埋在他怀里,不愿意看母亲。
饭后,白露说:“我需要去索朗的药房,查阅一些基础医书。”
“我陪你去,”多吉立刻说。
“没必要,”白露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你不信任我独自行动,可以派人跟随。但你没有必要亲自去,部落事务需要你处理。”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表达对他跟随的反感。多吉的心刺痛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部落事务可以等。你的安全更重要。”
“那么,请吧。”白露没有继续争辩,转身向药房走去。
多吉跟在她身后,保持三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微妙——足够近,能随时干预;又足够远,不会显得过于压迫。但他知道,在白露眼中,这三步和三十步没有区别,都是监视和控制。
药房里,索朗正在整理新采集的草药。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气氛明显不对,他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
“索朗先生,我想查阅关于神经系统和记忆障碍的医书,”白露直接说,“特别是藏医古籍中相关的记载。”
索朗看了多吉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好的,白露夫人。相关书籍在那边第三排书架,从下往上数第二层。”
白露走到书架前,开始翻阅。她看得很专注,不时做笔记。多吉坐在药房另一端的椅子上,看似在等待,实际上目光从未离开她。
时间慢慢流逝。药房里只有翻书声和索朗捣药的声音。白露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仿佛忘记了多吉的存在。这种专注让多吉既欣慰又痛苦——欣慰的是她至少在安全的环境里做安全的事;痛苦的是,她可以如此轻易地无视他的存在。
中午时分,梅朵送来了午餐。白露在药房的小桌上简单吃了些,然后又回到书架前。多吉也吃了些,但食不知味。
下午,白露借阅了几本书,准备带回石屋。多吉没有反对——这些是基础医书,没有危险性。
回石屋的路上,他们遇到了顿珠长老。老人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还是笑着打招呼:“多吉,白露夫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谢谢顿珠爷爷关心,”多吉回应。
白露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顿珠看着他们走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模式固定下来:白露每天去药房,查阅医书,做笔记,偶尔和索朗讨论一些学术问题。多吉始终陪同,但两人几乎没有交流。晚上,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但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墙。
白露没有再提拉萨,没有提实验,没有提寻找母亲。她似乎接受了现状,专注于相对安全的医学研究。但多吉知道,这不可能。白露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只是在等待,在计划。
第七天晚上,多吉被噩梦惊醒。梦中,白露站在冰崖边缘,回头看他,眼神冰冷,然后纵身跃下。他冲过去想抓住她,但只抓到一把空气。
醒来时,冷汗浸湿了衣服。他坐起身,看向旁边的床——白露不在。
多吉的心脏几乎停跳。他跳下床,冲出房间。石屋里很安静,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斑。他检查了每个房间:没有。
后院,没有。
前院,没有。
多吉感到一阵恐慌。他冲出院门,正要呼喊,却看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露坐在山坡上,仰头看着星空。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夜风吹起她的头发,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冷,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
多吉快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这么晚了,宝宝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会着凉的。”
白露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星空:“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能白天思考?”多吉在她身边坐下,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担忧和后怕。
“关于自由的问题,”白露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如果一个人记得什么是自由,却无法感受它的意义,那自由还存在吗?如果一个人被限制行动,但内心毫无波澜,那限制还有意义吗?”
这些问题像冰锥,刺进多吉心里。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是在说我限制你的自由吗?”
“不,我是在思考我自己的状态,”白露终于转过头看他,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如雪,“多吉,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永远无法恢复?也许我会一直这样,记得一切,但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如果是那样,你的这些保护、限制、陪伴...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谈论自己的状态,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时,语气里有了些许不同——不是完全的冰冷,而是一种...疲惫的理性。
多吉看着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想说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因为你活着,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是安安的母亲。但他知道,这些话对现在的白露来说,只是空洞的情感表达。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会后悔。如果你再次受伤,甚至...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基于情感的决策往往效率低下,”白露说,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绝对,“但也许...在某些情况下,效率不是唯一标准。”
这句话让多吉心中一动。他看向白露,试图从她眼中找到变化的痕迹,但月光太暗,看不清。
“回去吧,”他轻声说,“夜里冷。”
白露点点头,站起身。多吉也跟着站起来,很自然地伸手想扶她,但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他想起她现在不需要,甚至可能反感。
但这次,白露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冰,但触感真实。多吉愣住了,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中涌起难以置信的悸动。
“走吧,”白露说,松开了手,转身向石屋走去。
多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还残留着她冰凉的触感。那一瞬间的接触短暂得像幻觉,但他知道不是。
那一夜,多吉没有睡。他躺在黑暗中,反复回忆山坡上的对话,回忆那短暂的握手。白露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也许在某些情况下,效率不是唯一标准。”
这是她情感恢复的迹象吗?还是只是理性分析得出的新结论?
他不知道。但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像暗夜中的一点星光,让他愿意继续等待,继续坚持。
然而,希望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第二天清晨,当多吉醒来时,白露已经不在房间。他立刻起身,检查了石屋——没有。药房,没有。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白露。
梅朵回忆说,天刚亮时看到白露夫人往牧场方向去了,说是想散步。
多吉的心沉了下去。他牵出夜风,策马奔向牧场。清晨的草原笼罩在薄雾中,能见度很低。他一边骑马,一边呼喊白露的名字,但只有风声回应。
在牧场边缘,他发现了踪迹——新鲜的脚印,朝着北方,朝着山区的方向。脚印很清晰,步幅稳定,显然不是随意散步。
白露在往山里走。
多吉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和恐惧。他策马沿着脚印追去,速度越来越快。夜风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急迫,跑得四蹄生风。
追了大约半小时,在一条小溪边,他终于看到了白露。
她正蹲在溪边,往一个小背包里装东西:水壶、干粮、绳索、一把小刀...典型的野外生存装备。听到马蹄声,她抬起头,看到多吉,表情没有任何意外。
“你要去哪里?”多吉下马,声音冷硬。
白露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考察。我计算过,如果轻装简行,三天内可以抵达第一个考察点,采集样本后返回。”
“一个人?”多吉走近,看到她眼中的坚决,心中的怒火在燃烧,“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带护卫?白露,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风险可控,”白露平静地说,“我选择了最安全的路线,避开了所有已知的危险区域。而且,我一个人行动更隐蔽,更不容易被发现。”
“被发现?”多吉抓住关键词,“被谁发现?”
白露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那些在暗处观察我们的人。圣地的人。如果我带大队人马,他们会立刻知道。但如果我一个人,也许能避开他们的注意。”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多吉的声音里压抑着暴怒,“这几天在药房的安静,都是伪装。你在等我放松警惕。”
“这是最有效的策略,”白露承认,“你的保护模式有规律可循:初期最严格,随时间推移会逐渐放松。第七天到第十天是警戒低谷期,最适合行动。”
她说得如此冷静,如此理性,仿佛在讨论狩猎时机,而不是欺骗和逃离。
多吉感到一阵眩晕。他以为山坡上的对话是转机,以为那短暂的握手是希望。但现在他明白了,那只是策略的一部分——降低他的警惕,为逃离创造条件。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说,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无法每时每刻看着我,”白露说,“只要有一次机会,我就能离开。而且,即使你阻止了这次,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多吉,你不可能永远锁住我。”
她说的是事实。多吉知道,如果他继续现在的模式,白露总会找到漏洞。她太聪明,太冷静,太善于分析和计划。
那么,只有一个方法了。
多吉走上前,在距离白露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看着她,眼中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决绝:“你说得对,我无法每时每刻看着你。所以,从今天起,你不用再试图离开——因为你不会有机会。”
他伸出手,不是要拉她,也不是要抱她,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两件东西:一副精致的银质脚环,和一把小锁。
白露看着那两件东西,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震惊”的情绪:“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坚持要用理性对抗我的保护,那我就用最直接的方法,”多吉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这副脚环是部落的传统婚饰,原本应该在婚礼上为你戴上。但现在,它有新的用途。”
他蹲下身,在白露来得及反应前,抓住了她的脚踝。动作很快,但很轻柔,没有弄疼她。银质的脚环套上她的右脚踝,合拢,上锁。钥匙在他手中,轻轻一转,锁扣闭合。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白露低头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银环,它很精致,雕刻着螺旋花纹,和她后颈的胎记相似。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一条细链连接着脚环和一个小铃铛,随着动作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不是情感,而是纯粹的不可置信,“这是非法拘禁。”
“在草原上,族长的决定就是法律,”多吉站起身,将钥匙放回怀中,“而且,这不是拘禁,是保护。你可以自由活动,但离开石屋超过一百米,铃铛就会响。晚上我会检查,如果脚环被破坏或试图打开,我会知道。”
白露看着他,大脑在快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多吉·仁钦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常规模式,进入了极端保护状态。理性说服显然无效,物理反抗更不可能——他比她强壮太多。
她低头看着脚踝上的银环,轻轻动了一下脚。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你认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她抬头问,声音恢复了平静。
“不能,”多吉诚实地说,“但至少能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什么时候试图离开。而且...”他顿了顿,“这只是一个开始。从今天起,我会重新安排部落的守卫,所有出口都会有人看守。药房的危险药材会被转移。所有可能用于制造工具的物品都会严格管理。”
他每说一句,白露的眼神就冷一分。这不是愤怒,而是重新评估——评估他的决心,评估新条件下的行动方案。
“你会后悔的,”她最终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刃,“当你发现你锁住的不仅是我的人,还有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恢复的东西时。”
多吉的心像被重击。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如果让你离开,导致你受伤或死亡,那才是真正的后悔。至少现在,你活着,安安有母亲,我有妻子。”
白露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如此陌生,如此遥远,让多吉几乎要动摇。但他知道,一旦动摇,就可能永远失去她。
他伸出手:“回家吧,宝宝。”
白露没有回应那个称呼,也没有握住他的手。她转身,向着部落的方向走去。脚踝上的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叮当,叮当,像一首冰冷的歌谣。
多吉牵着马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在地面上移动,脚踝处有一点银光闪烁,伴随着清脆的铃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不再是保护与被保护,而是看守与囚徒。他为自己深爱的女子戴上了锁链,也将自己的心锁进了牢笼。
但他不后悔。如果这是唯一能保证她安全的方法,他会这么做,即使这意味着她会恨他,即使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可能永远无法回到从前。
因为爱,有时不是温柔地放手,而是决绝地抓紧——即使抓紧的代价,是彼此的疼痛。
晨雾渐渐散去,草原在阳光下苏醒。远处传来牧人的歌声,羊群的叫声,生活的气息。
但在多吉和白露之间,只有沉默,和那一声声清脆的、冰冷的铃声。
叮当,叮当,叮当...
那是锁链的声音,也是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