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揽之。
他的眼里没有了那份熟悉的运筹帷幄,也顾不上什么伪装。
这位权倾半朝的萧指挥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没有顾忌的把岑国公府的少夫人搂进怀里,珍之重之。
“阿棠,我来迟了。除了手臂,可还有伤到哪里?”
“太医呢,还不快滚过来诊脉!”
提着药箱匆匆赶过来的杜太医连气儿都没喘匀,就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激灵。
“是是是。夫人请伸手。”
沈棠棠骤然失血,脸色不大好看,可脑子仍旧是清楚的。
她暗暗掐了一把顾揽之的腰,紧跟着直接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人推开了,“萧大人真是尽职尽责,丧仪之上人多眼杂,混进来个歹人并非全然是锦衣卫的过失,臣妇不会不明是非的。”
“陛下,臣妇只是胳膊受了伤,还是快让杜太医给太子妃娘娘诊治吧,她的伤在心口,定然比臣妇更为凶险。”
杜太医悄悄往顾揽之那边看过去,在接收到他递过来的眼神后,这才放下沈棠棠毒手,转而去替太子妃治伤止血。
地上躺着一个被迷晕过去的刺客,萧指挥使手里抱着守寡的岑国公府少夫人,再加上一个心口流血不止、几近昏厥的前太子妃。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跟着来的臣子们很有默契的选择闭上双眼,等在了殿外,连闲话都不敢唠。
屋里,程芷柔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被宫人扶到了床榻上由杜太医治伤。
这头,见顾揽之还是抱着自己一动不动,沈棠棠有些急了,更加用力的掐了他一把,企图让他在皇帝的面前清醒一点。
这男人今天怎么回事?
难道……并不是急中生乱,而是真的希望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暴露于人前么?
顾揽之下一秒的动作肯定了她的想法。
他果然没有丝毫避嫌之意,反而是恨不得昭告天下。
只见他干脆利落的抱起了沈棠棠,又轻轻搁在了一旁的侧榻之上,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别动,我先替你止血,不许假装没事!”
“今日太子丧仪,随行的太医只有杜太医一人,其余的还在赶来的路上。”
“咳咳咳。”
姗姗来迟几步的周帝萧祁看到这一幕后,轻咳了两声,“你们这是?”
血暂时止住后,萧让姿态不卑不亢,动作不慌不忙。就算是给皇帝跪下了,也仍旧拉着沈棠棠的那只手,“臣有一事要禀,请陛下屏退左右。”
这么大胆?
沈棠棠从未见过顾揽之与皇帝平时相处的模样,但她亲眼见过自己阿爹面对太子时的那份诚惶诚恐。
故而,她心中满是惊讶。
不止惊讶于顾揽之在陛下面前不像个臣子,也惊讶于陛下对顾揽之这份远远超脱于君臣情谊的纵容。
她悄悄抬眸,仔细观察着周帝的脸色,却发现他真的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甚至,他还依着顾揽之的话,沉声冲身后的太监吩咐道,“没有朕的允准,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屋子里还清醒着的人,除了他们三个,只剩下了捂着耳朵给程芷柔治伤的杜太医。
周帝萧祁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沈棠棠与顾揽之彼此相握的手上,“阿让啊,现在可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了么?”
“你当知道,此刻你手里牵着的,可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她,只是个身怀亡夫遗腹子的国公府孀妇!”
这声质问带着独属于帝王的沉重威压,可偏偏顾揽之面不改色,双眼直视着周帝萧祁。
“陛下,在微臣眼中,她不是什么沈尚书府的千金,更不是什么岑国公府的少夫人。她只是沈棠棠,是微臣今生认定的、唯一的妻子。”
“微臣倾慕沈小姐已久,与她情投意合,愿娶她为妻。今日之事,微臣只是冲动使然,并非有意在陛下僭越,只因臣无法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伤而不顾。陛下有任何处罚,微臣心甘领受,只是恳请陛下成全我二人。”
周帝的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对顾揽之的坦白感到意外,“阿让,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沈棠棠如今腹中怀着顾家血脉,若是此胎为男,那这娃娃便是板上钉钉的岑国公。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是未来岑国公的母亲、国公府的主母,依照律法,是必须要为儿子守着的!”
“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怎可因私情而乱了朝纲?”
沈棠棠闻言,心中一紧。
虽然弄不清楚顾揽之突然公开的真实意图,但此刻她必须要出言表态。
可下一秒,顾揽之用手重重的捏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让他一力承担。
“她不能嫁,那我便入赘!”
这句话掷地有声,周帝萧祁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阿让,告诉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冒着丢官罢爵、触怒于朕的风险,也要向朕求娶她?”
顾揽之先是一愣,而后无奈一笑。
他无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无奈于自己为什么就那样着了魔般,想要把沈棠棠抓牢在自己手中。
哪怕如今的他还没有恢复往昔记忆,他竟然…也还是这么想。
他温柔的看向同样是一脸不解的沈棠棠,虽然话是回答周帝萧祁的,但却像是拉着心上人的手在表白一般。
“回禀陛下,微臣也想过就此隐瞒一生,可刚刚微臣瞧见她受伤时,脑子里一片空空,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断盘桓——”
“若是永失所爱,今生没有她在侧,那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对我来说,都没有了半点意义。”
“陛下,哪怕是您觉得我疯了,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只要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向,就好。”
“微臣并非不知轻重,只是情之所至,无法自抑。恳请陛下成全。”
情之所至,无法自抑。
周帝萧祁看着眼前已经互通了心意的两个人,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与痛色。
太久了,距离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已经太久太久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而带着怒意冲着里间的杜太医沉声道,“此事让朕想想。杜淳风,程芷柔的伤还没处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