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问：“你带钱了吗？”
沈照手一抖，包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扶住，拉开链条包翻出钱包，动作有点急。
“带了带了！”她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手指还有点凉，“说好我请的。”
江俞白看了一眼钱，又看了眼她鼓鼓的钱包，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他没说话，转身掀开塑料门帘，先进了面馆。
老陈正在擦桌子，抬头看见她，笑了：“小沈来啦？还是老样子？”
“两碗牛肉面，加蛋！”沈照赶紧说，声音里有点紧张。
“他呢？”老陈朝江俞白那边努努嘴。
“也一样！”她马上接话，“都要煮成流心蛋！”
江俞白已经坐在角落，外套搭在椅背上，左手放在桌边。钥匙串垂下来，在灯下闪着光，轻轻晃着。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是张小方桌，头顶风扇慢慢转着，发出吱呀声。
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沈照低头吹了吹汤，偷偷看对面的人。
江俞白已经开始吃，很安静。吸面条不出声，喝汤也很轻，像是怕吵到谁。
她搅着碗里的面，心里有点打鼓。
这人太安静了。
静得让她后悔刚才说“我请”是不是太冲动。
但她不想认输。
想到合同上的数字，她咬了下嘴唇，抬起头。
“江老师。”
他停下筷子，没抬头。
“我有个想法。”她说，“你在合同里写的价……我能多给30%。”
江俞白这才看她。
眼神不冷也不热，就那么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沈照心跳加快，但没有躲开视线。
“就当是……提前给的创作激励。”她解释，“不走公司流程，我自己补差价，直接转给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
只有风扇还在转。
江俞白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动作很慢。
“谁让你改合同的？”他问。
“没人。”她说，“但我愿意花这个钱。这首歌值得。”
他盯着她三秒，忽然问：“你觉得我很缺钱？”
“不是！”她摇头，“我是觉得——你写这首歌用了心，我不想拿了歌就走，什么都不留下。”
“留下？”他挑眉。
“对。”她点头，“我喜欢你的音乐，也想让你知道，有人真正在乎它。”
说完这句话，她低头猛喝一口面，烫得直哈气，脸红了，不敢再看他。
江俞白没动碗。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在想别的事。
这姑娘刚出事，团队催新歌催得紧，压力大到连轴转。这时候应该省钱才对，她却主动加钱？
还说是“创作激励”？
他见过太多人合作时诉苦讲情，最后连版权费都想少付。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装不知道、拖着不签，却选了最笨的办法——自己掏钱，就为了让创作者多拿一点。
有点傻。
但也……让人心里舒服。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
“你不和经纪人商量？”
“没来得及。”她老实说，“而且这事我说了算。”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那你现在有多少钱？”
沈照一愣。
但她还是说了实话：“去年赚的还没动，加上代言和商演预付款，够付三次这种授权费。”
江俞白眼皮动了动。
没笑，也没质疑。
只是低头继续吃面，吃得比刚才慢了些，好像每一口都在想什么。
沈照偷偷看他。
发现他嘴角绷得比之前紧，握筷子的手也用力了些。
说明他在意。
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心里松了口气，嘴角悄悄翘了一下。
赢了一半。
面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
“要不我现在就把钱转你？”她说着打开支付页面，“你看账户，我马上——”
“收起来。”江俞白打断她。
她手一僵。
“合同没签，钱不能收。”他说，“你现在转账，就是破例。”
沈照脸红了，赶紧锁屏。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语气轻了些，“但规矩不能破。”
她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包里，手指还在屏幕上蹭了两下。
桌上只剩半碗汤，她没再动。
江俞白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动作很认真。
然后他拿出手机，解锁，打了几个字。
沈照偷偷看了一眼。
备忘录标题是：【项目-起风了】
下面加了一条：
【沈照，预算浮动上限+30%，优先级上调】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不是因为加钱被接受，而是因为他记下了。
他真的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低头看自己凉透的面，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嘴角刚扬起就压下去，怕被发现。
但她忘了。
江俞白一直看着她。
从她翻钱包开始，到说出加价，再到这一抹藏不住的笑。
他全看到了。
这个女人，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其实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呼吸，都在说着她的真心。
他收回目光，把手机放进口袋。
“你还剩半碗。”他说。
“啊？”沈照抬头，“太烫了，我待会儿喝。”
“不吃就走了？”
“没！我没说要走！”她连忙端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汤，烫得龇牙咧嘴。
江俞白看着她，眼角微微松了一下。
几乎看不出来。
但确实，软了一点。
外面风吹进来，卷起墙上的菜单，啪地掉在地上。
老陈在柜台后打哈欠，电视播着新闻，声音很低。
时间像停住了。
没人提合同的事。
也没人说接下来怎么办。
沈照捧着碗，小口喝汤。
江俞白坐着不动，手指摸着钥匙扣，金属来回滑动。
他们的对话还没完。
或者说，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沈照忽然抬头，声音轻了些：“江老师，下次……我还请你吃饭，行吗？”
江俞白没回答。
但他没说不行。
灯光下，他低着头，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
像风吹过水面，泛起一点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