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波纹荡漾,天罗尊主、战无极、玄玶真人三道身影自虚空通道中一步踏出,赫然已置身于一片天地失色的血腥杀场之上。
下方,正是那座如同孤岛般屹立于魔潮中的“镇魔垒”。
此刻,这座由熔金岩浇筑、铭刻无数符文的雄关,已是千疮百孔。
厚重的城墙被腐蚀出巨大的缺口,墙体上原本炽烈的“昊光镜”阵列光芒已变得极其黯淡,只能勉强驱散靠近的低阶魔物。
关隘上空,巨大的防御光幕剧烈波动,如同暴雨下的湖面,不断被暗红色的业力冲击和无数魔物的自杀式撞击打出层层涟漪,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关隘之外,视野所及,尽是黑潮!
无数眼神空洞、形态扭曲的“业奴”如同蝗虫般涌来,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冲击着光幕和城墙缺口。
间杂其中的是身着统一制式魔甲、操控着污秽魔元的“九幽魔众”,他们结成战阵,释放出腐蚀性的魔火与撕裂神魂的尖啸。
更远处,三座庞大如山、形如骷髅的“魔颅堡垒”悬浮在半空,如同三颗巨大的心脏,不断搏动着,喷吐出更多的魔物,堡垒表面闪烁的暗红纹路,与天际那浓得化不开的业力魔云相连,将这片天地化为了纯粹的魔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业力”污秽,寻常修士在此,不消片刻便会心魔丛生,真元滞涩。
大地皲裂,流淌着暗红色的溪流,那是血液与魔气混合的产物。
规则在此地变得混乱而危险,空间脆弱,不时有细微的裂缝一闪而逝。
战无极冷哼一声,新晋大乘境的磅礴气势毫不掩饰地铺开,如同无形巨锤砸落,将他正前方数百丈内的魔潮清空一片,那些魔物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为齑粉。
他声如洪钟,滚滚而去:
“厉万劫!藏头露尾,驱使这些蝼蚁送死,算何本事?给本尊滚出来!”
声音蕴含着无上战意,穿透魔啸,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
魔潮的攻势为之一滞。
天际那浓厚的魔云缓缓旋转,如同巨大的漩涡。
一道身影,自那漩涡中心,一步一踏,缓缓走下。
来人面容悲苦,眼神却深邃如万古寒潭,身着素净黑袍,气息内敛,不带丝毫烟火气,正是无妄魔灾的实际掌控者——灾主,厉万劫。
他踏空而立,与天罗尊主三人遥遥相对,对于下方惨烈的战场,对于战无极的喝问,恍若未闻。
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天罗尊主,又瞥了一眼战意冲霄的战无极和气息沉凝的玄玶真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悲似嘲的弧度。
“呵呵……”他轻笑出声,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罗,多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愈发精进了。
还有这位战尊者,竟是踏出了那一步,可喜可贺。
连玄玶老道,也精神焕发……看来,尔等近来,机缘不小啊。”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话家常,但话语中的意味,却让天罗尊主目光微凝。
厉万劫不等天罗尊主回应,目光扫过下方苦苦支撑的镇魔垒,以及更后方那道巍峨的金光壁垒,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只是,本座实在不解。”
“尔等在此浴血奋战,为了身后那所谓的‘秩序疆土’,为了那些在你们庇护下,或许正勾心斗角、醉生梦死的蝼蚁……值得吗?”
他微微抬手,指向苍穹之上,那不可见的、钟离帝国所在的界域方向。
“看看你们效忠的帝国,可有一兵一卒来援?可有一句真心实意的关切?有的,不过是那一纸官样文章,冰冷的‘依制勘验’,空头的‘酌情调派’。”
“他们,正巴不得尔等与我这魔灾拼个两败俱伤,好看清业魔封印的虚实,好看清本座的底牌,然后……再来坐收渔利,将你们世代守护的疆域,也一并纳入那冷冰冰的帝国法典之下。”
厉万劫的脸上悲苦之色更浓,仿佛在为天罗网感到不值。
“人类啊,总是如此可笑。
内斗时一个比一个精明,面对真正的‘大恐怖’时,却总将真正的脊梁推至前方送死。”
“天罗,战无极,尔等也算是一代人杰,何必为那等虚伪帝国卖命?
不若随本座一同,撕开这虚假的秩序,引业力洗净这污浊世间,让一切重归空寂本源,得大解脱,大自在,岂不快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力,引动着听者心底最深的妄念与绝望。
天罗尊主周身朦胧光晕流转,将那股无形的蛊惑之力隔绝在外,他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
“厉万劫,你的道,是毁灭,是终结。”
“本尊的道,是守护,是存续。”
“道不同,不相为谋。”
“至于帝国如何,是帝国之事。
我天罗网镇守于此,非为帝国,乃为这身后亿万生灵,乃为我等心中之道义底线。”
“今日,要么你退去,要么……”
天罗尊主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天刀,锁定在厉万劫身上。
“便将你这具魔躯,留在这沉沦魔域,为你那‘空寂’之道,先行献祭!”
话音落下,天地间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致!
厉万劫闻言,并未动怒,反而仰天发出一阵低沉而悲凉的大笑,笑声在业力魔云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苍凉。
“哈哈哈……好一个道不同!好一个为亿万生灵!”
他笑罢,目光如淬毒的冰锥,刺向天罗尊主,“天罗,你可知本座为何甘愿沉沦魔道,执掌这灾厄权柄?”
他并不需要回答,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刻骨:“就是因为憎恶!憎恶这天地间充斥的虚伪、狡诈与不公!
昔日我道侣惨死,求告无门,那些满口仁义的宗门、世家,乃至你们效忠的帝国,谁曾施以援手?不过冷眼旁观,甚至嫌我扰了清净!”
“你们以为钟离帝国为何至今按兵不动?”
厉万劫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毒的弧度,“告诉你们也无妨!本座早已窥得一丝天机,你们眼中高不可攀的钟离老祖,根本懒得管你们边陲死活!
只要战火不烧到帝国核心疆域,只要业魔主祭尚未完全破封威胁到他的统治,尔等边军,死尽死绝,于他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甚至……是清除冗杂、锤炼新血的磨刀石!”
此言一出,便是天罗尊主心境早已古井无波,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战无极更是怒目圆睁,周身战意几乎要炸裂开来。
玄玶真人抚须的手猛地一顿,眼中闪过骇然。
“等到业魔主祭完全破出封印,汲取这千年积攒的无边业力……”
厉万劫张开双臂,仿佛拥抱那即将到来的末日,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与悲悯交织的扭曲表情,“啧啧啧,那时,我无妄魔灾,便有了与这虚伪帝国分庭抗礼的资本!这污浊的旧秩序,也该彻底清洗一番了!”
“尔等此刻的坚守,在帝国眼中是忠勇,在本座眼中是愚昧,在那位老祖看来,不过是……弃子的最后挣扎罢了!”
他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魔刃,不仅撕开着战场惨烈的表象,更试图劈开天罗网众人心中对帝国最后的幻想与依赖。
天罗尊主周身朦胧光晕微微波动,但瞬间便恢复平静,他目光深邃,看向厉万劫,缓缓道:“厉万劫,你以偏概全,因一己之恨,便要拉整个世间陪葬,此乃入妄,非是悟道。”
“帝国如何,老祖如何,是他们之抉择。
我天罗网镇守于此,乃是本心之道,而非为求他人认可或援手。
即便举世皆敌,即便身后空无一人,此壁垒,亦不容尔等魔孽踏足半步!”
“战!”
不再多言,天罗尊主一声清喝,周身气势骤然爆发,如同沉睡的星河苏醒,无尽法则纹路在他身后浮现,化作一只弥天巨掌,引动方圆千里灵气,朝着厉万劫当头拍下!
那掌印之中,似有日月星辰流转,乾坤秩序重塑!
战无极早已按捺不住,狂吼一声,身形暴涨,化作百丈战神虚影,拳出如龙,带着粉碎虚空的无匹战意,直捣那缓缓逼近的魔颅堡垒!
玄玶真人亦是不敢怠慢,拂尘挥洒,万千赤霞如练,化作纯阳净火长河,席卷向下方汹涌的魔潮,所过之处,业力消融,魔物哀嚎着化为灰烬。
厉万劫面对天罗尊主的含怒一击,悲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闪不避,袖袍一挥,身后无边业力魔云汇聚,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哀嚎面孔组成的漆黑魔掌,逆天而上!
轰——!!!
法则巨掌与业力魔掌悍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僵持与爆炸,天罗尊主那蕴含星辰流转、乾坤秩序的一掌,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厉万劫凝聚的业力魔掌从中硬生生拍得溃散!
无数哀嚎的面孔在纯净浩大的法则之光下如冰雪消融,磅礴的业力被强行打散,还原为最本源的混乱气息,四散冲击,将下方大片魔潮都掀飞出去。
厉万劫脸上的悲苦与嘲讽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身形微晃,不由自主地向后飘退数步,才卸去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袖袍之上,竟有点点暗芒闪烁,那是业力被强行击散的迹象!
“不可能!”厉万劫失声低喝,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你的力量……怎么会提升至此?!”
他与天罗尊主争斗数百年,彼此实力在伯仲之间,皆是大乘境中的顶尖存在,即便有所差距,也绝不可能出现如此碾压般的局面!
几乎同时,战无极那狂暴的战神拳印,也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一座最为狰狞、杀气最盛的“嗔怨魔殿”魔颅堡垒之上!
咚!!!!
如同洪钟大吕被巨锤敲响,沉闷到极致的撞击声波横扫四方,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那足以硬抗炼虚境修士狂攻而无损的魔颅堡垒,被拳印轰中的部位,厚重的魔骨装甲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整个堡垒剧烈震颤,向后平移了数十丈,表面萦绕的暗红业力都黯淡了几分!
堡垒内,嗔怨魔殿的魔修人仰马翻,修为稍弱者直接被震得魔元溃散,吐血倒地。
“哈哈哈!痛快!魔崽子们的乌龟壳,也不过如此!”
战无极狂放的笑声震动苍穹,百丈战神虚影光芒万丈,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厉万劫,你就这点本事?还不够爷爷我热身!”
他得势不饶人,双拳如流星般连环轰出,每一拳都蕴含着大乘境初期的磅礴伟力和一往无前的战之法则,逼得那座魔颅堡垒只能勉强支撑,表面的裂痕在不断蔓延。
厉万劫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战无极,声音带着一丝尖锐:“大乘?!你竟真的踏出了这一步?!还有你这力量……绝非寻常初入大乘!”
他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天罗尊主同样不合常理的实力暴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你们……究竟得了什么机缘?!”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天罗尊主攻势再临!
“镇压!”
天罗尊主言出法随,双手结印,身后无穷法则纹路交织,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星辰大网,网线由纯粹的秩序法则构成,散发着禁锢万物、梳理乾坤的无上威严,朝着厉万劫笼罩而下!
这张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实,覆盖范围更广,封锁了厉万劫所有闪避空间!
厉万劫又惊又怒,咆哮一声,周身爆发出滔天魔气,业力如同沸腾的海洋,试图凝聚更强的神通对抗。
但那天罗地网落下,秩序法则与混乱业力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魔气业力竟被那星光大网迅速净化、压制!
厉万劫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行动变得迟滞,连调动天地业力都变得困难重重!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苦修千年,更借业魔主祭之力,竟会在正面交锋中被天罗尊主完全压制!
下方战场,玄玶真人更是大展神威。
他拂尘挥洒,赤霞纯阳火如同天河倒卷,所过之处,业奴成片化为飞灰,九幽魔众结成的战阵在合体境后期的纯阳道火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裂、焚灭。
一名合体境中期的嗔怨魔殿魔将,怒吼着催动一柄魔刃斩来,魔刃上缠绕着无数怨魂嘶嚎。
玄玶真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屈指一弹,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纯阳火线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魔刃最核心的业力上。
“噗!”
魔刃哀鸣,上面的怨魂如遇克星,瞬间消散,那魔将更是如遭重噬,喷出一口污血,惊骇暴退。
玄玶真人并未追击,身形如电,又在另一处现身,袖袍一卷,便将两名试图偷袭的痴妄魔殿炼虚境魔修卷入赤霞之中,炼化得渣都不剩。
他犹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合体境魔将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低阶魔修更是触之即死。
原本汹涌的魔潮,竟被他一人之力,清空出大片大片的空白区域!
镇魔垒上的守军压力骤减,看着空中那如同神兵天降的三位尊者,尤其是看到不可一世的灾主厉万劫竟被尊主压着打,另一座魔颅堡垒也被战尊者轰得摇摇欲坠,玄玶真人更是如入无人之境,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士气大振!
“尊主神威!”
“战尊者无敌!”
“杀光这些魔崽子!”
厉万劫被困在星辰大网之中,感受着周围越来越强的压制力,看着下方兵败如山倒的局势,听着魔修凄厉的惨嚎和天罗网修士的欢呼,他悲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狰狞和一丝……慌乱。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天罗网的实力,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业火焚天!”他怒吼着,不惜耗费本命魔元,引动无间孽渊深处的一丝本源业火,试图烧穿这法则之网。
漆黑的业火凭空燃起,带着焚尽万物、污浊法则的恐怖气息。
天罗尊主目光一凝,却并未退缩,双手印诀一变:“天罗镇狱,万法不侵!”
星辰大网光芒更盛,每一根网线都仿佛由璀璨的星河凝聚,与那业火激烈对抗,虽被烧得滋滋作响,却依旧稳固,并将业火的力量不断消磨。
“厉万劫,你的业火,今日怕是要熄灭了!”天罗尊主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可动摇的自信。
战无极那边,更是将那座魔颅堡垒轰得千疮百孔,眼看就要将其彻底打爆。
局势,似乎正朝着对天罗网极度有利的方向发展。
那始终悬浮在最后方、最为诡秘安静的“痴妄魔殿”魔颅堡垒,其骷髅眼窝中,骤然亮起两团迷离梦幻、不断变换色彩的光晕。
一直未曾现身的痴妄魔殿殿主——幻梦夫人,那慵懒而带着奇异魅惑力的声音,幽幽地响彻在战场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强者耳中:
“哎哟……真是的,打得这么凶,吓坏人家了。”
“天罗尊主,战尊者,还有玄玶道长……诸位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呢。”
“不过呢,打打杀杀多无趣呀……”
声音缥缈,仿佛直接在人心底响起。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一个关于‘真实’与‘虚妄’的小游戏。”
话音未落,那两团迷离光晕骤然爆开,化作无边无际、色彩斑斓的雾气,并非涌向战场,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朝着天罗尊主、战无极、玄玶真人三人笼罩而去!
这雾气并非实体攻击,竟直接无视了星辰大网和战无极的拳罡,仿佛穿透了空间,直指神魂本源!
与此同时,幻梦夫人那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位道友,请入梦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