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傅寒烬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毫无知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以及躺在血泊中那个了无生气的、单薄的身影。周围人群的惊呼、尖叫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看着她扭曲的姿势，看着她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洼，大脑一片空白。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冰封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亲眼看着她跳下去，从那么高的地方……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带来毁灭性的剧痛。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让开！快让开！医生！医生在哪里？！” 是钟叔声嘶力竭的吼声，他带着保镖拼命推开围观的人群，试图维持秩序，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慌。
混乱中，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大妈挤到了最前面，她似乎比其他吓傻的人多了几分镇定。她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李秀杰的脖颈。
傅寒烬空洞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动作。
几秒钟后，那个保洁大妈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朝着人群大喊：“还有气！还有气儿！脉搏！很弱！但是有！医生！快叫医生啊！！”
这句话，像一道划破厚重乌云的电光，猛地劈入了傅寒烬死寂的世界！
还有气？！
脉搏？！
还活着？！！
傅寒烬僵死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大的、近乎野蛮的力量瞬间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医生！！！！” 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从地上一跃而起，状若疯癫地冲向急诊大楼的方向，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威严，“救她！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活她！！！”
他的嘶吼声如同惊雷，震醒了吓呆的医护人员。
“快！担架！急救小组！！” 急诊主任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立刻推着担架车冲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李秀杰移上担架，以最快的速度推向抢救室。
傅寒烬像一头失去幼崽的困兽，赤红着双眼，紧紧跟在担架旁边，目光死死锁住李秀杰苍白如纸的脸，一遍遍地嘶吼：“秀杰！撑住！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我不准！”
他的手上、衣服上沾满了她的血，样子狼狈而疯狂。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被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悲痛和恐慌所震慑。
抢救室的红灯再次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眼。厚重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傅寒烬隔绝在外。
他像一尊瞬间被抽走灵魂的雕像，僵立在抢救室门口，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钟叔和林峰站在他身后，面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傅寒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李秀杰坠楼前那个回眸，那个带着诡异解脱微笑的眼神……以及她纵身跃下的决绝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他？
是因为他逼得太紧了吗？是因为他给的爱太窒息了吗？还是因为……她真的，那么恨他？恨到宁愿用这种粉身碎骨的方式，也要彻底摆脱他？
巨大的痛苦和自我怀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此刻，傅寒烬的心，已经碎成了齑粉。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傅寒烬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喉咙发紧，问不出一个字。
医生看着傅寒烬，语气沉重而复杂：“傅先生……奇迹……简直是医学奇迹！”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按理说……但是，太太她……似乎在下落过程中，被楼下几层延伸出来的空调外机平台和绿化带的树木缓冲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道！虽然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有出血，颅脑也有损伤……但，生命体征，勉强稳住了！”
“暂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这九个字，像天籁之音，又像最沉重的判决书。
傅寒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被旁边的钟叔死死扶住。
还活着……她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之后，是更深的恐惧和无力。全身粉碎性骨折、内出血、颅脑损伤……即使活下来，她将要承受的痛苦，以及可能留下的后遗症……
傅寒烬不敢想下去。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放弃！
他推开钟叔，站直身体，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狠戾。他看向医生，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救她。”
“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不计任何代价。”
“我要她活下来，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如果她留下任何后遗症，”傅寒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医护人员，带着冰冷的煞气，“你们整个医院，就等着给她陪葬。”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发出的最后通牒。
医生们噤若寒蝉，连忙点头，重新投入紧张的后续治疗中。
傅寒烬站在原地，看着再次关闭的抢救室大门，缓缓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淋漓。
秀杰，既然老天爷都不收你，你就别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这一次，就算把你锁在身边一辈子，用尽一切手段，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你死，我陪你下地狱。你活，我陪你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