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的“废弃区”,正如月无漪所感知的那样,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枯萎”与“衰败”之意。
这里的骸骨礁石,不再是那种暗沉坚硬的质感,而是呈现出一种灰白、酥松、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脆弱状态。巨大的骨殖结构坍塌、断裂得更加彻底,相互堆叠形成的通道也更加狭窄、低矮,常常需要弯腰甚至匍匐才能通过。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带着一种呛人的、类似骨灰的味道,稀薄的能量流在这里变得迟滞、冰冷,几乎无法被吸收。
照明骨符发出的微光,在这样单调灰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单。四周一片死寂,连之前在其他区域能隐约听到的、能量流动或物质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这里也消失殆尽。只有三人踩在灰白骨粉地面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响,更添几分压抑。
“这鬼地方……感觉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石破岳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试图驱散眼前漂浮的骨尘。他的气血在这里明显感到不适,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空洞”力量隐隐排斥、削弱。
“不仅仅是吸干。”红苓指尖一缕净火跳跃,火光映照下,能看清那些灰白骨殖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枯萎后留下的网状纹路,“更像是……某种‘生命掠夺’或‘能量榨取’留下的痕迹。非常彻底,连最基础的‘活性’都消失了。”
云疏没有说话,只是将神念和灵觉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围。太初星髓在这里运转明显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潭。星图印记的感应也模糊不清。此地似乎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能量真空”或者说“法则荒漠”,对一切蕴含生机的力量都有着极强的“排异”和“消解”作用。
他们前行的速度很慢。一方面要适应这种不适的环境,另一方面也要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危险——虽然此地看似“废弃”,但在这诡异的骸渊星礁,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通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且大多被坍塌的骨支堵塞。三人只能按照月无漪之前提供的、最“平缓”的因果线方向,选择相对通畅的路径前进。
行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时间感在此地也变得模糊),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穿出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或者说是由数根巨大无比的、呈环形拱卫状态的灰白肋骨化石,围成的一片椭圆形洼地。
洼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乱石或骨堆,而是横亘着一副令人震撼的巨大骸骨!
那似乎是一头真龙……或者说,是某种极其接近真龙的星间巨兽的完整脊柱与部分肋骨的化石遗骸!即便已死去不知多少万年,即便骨殖呈现出与此地一致的灰白酥松状态,那绵延数百丈、一节节如同小山丘般的椎骨,以及那些如同撑天巨柱般向两侧延伸、又无力垂落的肋骨,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悲凉。
它静静地躺在洼地中,大部分身躯被厚厚的灰白骨粉掩埋,只有最高处的脊背和少数几根肋骨裸露在外,形成了一片独特的“骨林”。与洞窟中那副暗金骨骼化石的“不朽”感不同,这副龙骨的“死亡”气息更加浓郁、彻底,仿佛其所有的力量、荣耀、乃至存在的痕迹,都已被时光或某种外力彻底剥夺、抹去。
“好大的龙……”石破岳仰头望着那高耸的脊椎骨,喃喃道。即便是体魄强横的他,站在这副遗骸前,也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红苓的目光则被龙骨附近地面上的某些痕迹吸引。她蹲下身,指尖净火照亮地面。那里并非单纯的骨粉,而是有一些相对规整的、仿佛被刻意清理出来的区域,以及一些散落的、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灰白骨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模糊的刻痕。
“这里……曾经有人活动过。”红苓低声道,语气肯定,“而且不是短暂停留。看这些清理痕迹和散落的工具残片,像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场所。”
云疏走上前,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骨片。骨片边缘被打磨得相对光滑,表面刻着一些他无法辨认的、扭曲怪异的符号,既不像通用符文,也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种上古文字。符号的刻痕很浅,且磨损严重,但在净火的照耀下,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能量残留。
“不是修行者常用的符文。”云疏眉头微皱,“倒像是……某种记录符号,或者……标签?标记?”
他尝试将一缕太初星髓之力注入骨片。骨片毫无反应,仿佛死物。又尝试以星图印记感应,同样石沉大海。
就在这时,他体内的“寰宇星核”碎片,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这悸动并非指向手中的骨片,而是……指向洼地中央,那副巨大龙骨的……头部方向!
云疏心中一动,立刻抬头望去。
龙骨的头部位于洼地最深处,被几根巨大的肋骨阴影遮挡,看不真切。
“去那边看看。”云疏当机立断,指向龙头方向。
三人绕过巨大的椎骨和垂落的肋骨,踩着厚厚的骨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洼地深处走去。
越是靠近龙头,那股“枯萎”与“衰败”的气息就越发浓重,空气中甚至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怨念”或“不甘”的残留意念。这不是活物的意志,而是某种强大的存在在彻底湮灭前,最后的情感烙印,历经岁月消磨后留下的回响。
石破岳体表气血本能地涌动起来,抵抗着这股意念的侵扰。红苓也催动净火,在三人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净化光晕,驱散那些无形的负面情绪。
终于,他们来到了龙头骨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个巨大如宫殿的头骨,大部分埋藏在骨粉之下,只露出小半部分狰狞的吻部和一只空洞的眼窝。眼窝巨大,即便只剩下空洞,也仿佛能吞噬光线,散发出无尽的死寂与威严。吻部的牙齿早已脱落,只留下一个个漆黑的牙槽,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而就在这巨大龙头骨的正前方,靠近眉心(如果龙有眉心的话)的位置,地面被清理得格外干净,露出了下方相对坚硬的、颜色略深的骨质地表。
地表的中央,镶嵌着一块……约莫磨盘大小、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的奇异石板!
石板与周围的骨质地表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其材质非金非石非玉,触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最诡异的是,石板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隐约浮现着一幅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密银线构成的立体图案!那图案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毫无规律地变幻、流动,如同活物,又如同星云运转,散发出一种与周围“枯萎”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精密的“活性”!
“这是……”红苓瞳孔微缩,她的净火在靠近这石板时,明显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排斥”和“警告”意味,仿佛遇到了某种属性相克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石破岳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那石板中蕴含着能轻易碾碎他气血的力量。
云疏则是心头剧震!
不是因为石板本身,而是因为,当他看到那石板上变幻的银线图案时,体内的“寰宇星核”碎片,竟然传来了清晰得多的共鸣与悸动!碎片内储存的某些信息片段,也似乎被触动,开始闪烁!
他认得,或者说,碎片信息让他“理解”了这图案的一部分!
这不是符文,不是阵法,而是……“织星人”文明用来记录特定“操作协议”、“空间坐标”或“加密信息”的一种高阶信息载体——“星纹密锁”!
其复杂程度,远超他目前能理解的范围。但碎片反馈的基本信息表明:这是一种需要特定“钥匙”(可能是能量频率、血脉印记、或者知识密码)才能解锁并读取内部信息的装置。强行破解,极有可能触发自毁或更严厉的反制。
而这块“星纹密锁”石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副被彻底“枯萎”的巨龙遗骸眉心之前?
云疏蹲下身,不顾那刺骨的冰寒,将手轻轻按在石板边缘。他没有尝试输入任何力量,只是集中精神,以神念沟通体内的碎片,尝试传递出一种“无害”、“好奇”、“同源”的模糊意念。
起初,石板毫无反应,那些银线图案依旧自顾自地变幻。
但随着云疏持续传递意念,并引导碎片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的、属于“织星人”造物的独特波动时——
石板中央,那些变幻的银线图案,突然定格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的银线如同潮水般向中心收缩、凝聚,最终在石板中央,形成了一个极其简洁、却又散发着苍古威严气息的符号!
那符号,像是一只……闭合的、竖立的眼睛!
而在“眼睛”符号的下方,两行更加细小、却清晰无比的银线文字,缓缓浮现!
文字并非当下任何已知语言,但云疏通过碎片信息的同步“翻译”,瞬间理解了其含义:
【归墟巡弋者·第七龙骨殖装研究所·3级权限验证点】
【警告: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彻底消失,研究所能量核心枯竭,所有活性样本与数据已封存\/销毁。3级及以下权限冻结。如需重启,需至高议会长老权限或“寰宇星核”核心碎片直接授权。】
归墟巡弋者?第七龙骨殖装研究所?
云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织星人”文明,当年不仅创造了“天命系统”,他们竟然还曾深入归墟,建立研究所,研究……龙族的“骨殖装”?听起来像是某种生物与机械、或者说血肉与法则结合的恐怖战争兵器!
而这副被“枯萎”的巨龙遗骸,恐怕就是当年的“研究样本”之一!研究所能量核心枯竭,导致此地被彻底“废弃”,连带着这头强大的龙,也被某种“生命\/能量抽取”装置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那么,这石板,就是一个通往那个早已废弃、能量枯竭的研究所的“验证点”或者说“入口”?而自己体内的“寰宇星核”碎片,竟然拥有“直接授权”的权限?!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也带来了无数的疑问和……可能性!
一个“织星人”建立的、研究龙族骨殖装的研究所!即便能量枯竭,即便可能已经历了漫长岁月和未知变故,其内部残留的“非活性样本”(比如这巨龙遗骸)、研究数据、乃至可能未完全销毁的“殖装”原型或技术资料……对于他们这群几乎一穷二白、却又急需了解“织星人”技术和对抗“天命”力量的“变数”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可能是比“星辰灵根胚胎”更大的宝藏!也可能是比归墟更危险的绝地!
“云疏?”红苓见云疏久久不语,脸色变幻不定,不由担心地低声呼唤。
石破岳也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道:“老大,这黑石头有点邪门,咱们是不是先退回去从长计议?”
云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收回按在石板上的手,那“闭合之眼”的符号和银线文字也随之缓缓隐去,石板恢复了之前那种变幻不定的状态。
“我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云疏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凝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退回据点,召集所有人商议。”
他看了一眼那巨大的、死寂的龙头骨,又看了一眼脚下冰冷的黑色石板。
归墟巡弋者……龙骨殖装……
一个被遗忘在骸渊星礁深处的、属于上一个纪元的秘密,似乎正在向他们揭开一角。
这究竟是新的机遇,还是更深的陷阱?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
变数的道路,总是在未知与风险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走,回去。”云疏果断转身,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思索,沿着来路快速返回。
身后,那巨大的龙骨依旧死寂,黑色的石板默默隐没在灰白的骨粉与阴影中,唯有那些变幻的银线,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早已湮灭的文明,曾经在此地进行过的、可能惊世骇俗的秘密。
而云疏体内的碎片,在离开石板一段距离后,那清晰的共鸣感才逐渐平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但云疏知道,那绝不是梦。
骸渊星礁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