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京市驾校,练车场的水泥地还沾着夜露,踩上去凉得沁人。
沈玉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手里攥着教练昨天给的科三操作手册,站在白色教练车旁,跟着其他学员一起听教练强调要点:
“靠边停车时,雨刮器凸点对齐边线,就能控制在30公分内,别慌,慢慢来。”
轮到沈玉上车时,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系紧安全带。
起步时,离合松得稍快,车身轻微顿挫了一下,教练在副驾提醒:
“离合再慢半拍,你平时练得稳,今天别紧张。”
她点点头,重新稳住离合,慢慢抬升,车子平稳驶出起点线。
从倒车入库到直线行驶,再到通过学校区域提前减速,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过几十遍,可想到上午要陪大V去地下通道采访,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操作节奏。
“不错,比昨天又稳了点!”练完最后一组靠边停车,教练在成绩单上打了个勾。
“下周就能预约考试,别总想着其他事,科三心态最重要。”
沈玉接过手册,笑着道谢,心里却记挂着老郑他们。
昨天离开时,王满仓说通道里的棉被不够厚,夜里冻得睡不着,她特意买了两床新棉被,一会儿带过去。
七点四十五分,沈玉坐公交回到和园小区。
公寓里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她先烧了壶热水,冲了杯美式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倒入陶瓷杯时,泛起细密的泡沫,她用银勺轻轻搅动,目光落在书桌摊开的笔记本上。
这是她昨晚熬夜整理的农民工讨薪案资料,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
第一页是“12名农民工信息表”。
郑保家:“52岁,河南周口,妻糖尿病(每月药费560元),两子(长子高二、次子小学),欠薪7.8万”;
王满仓:“孙子小名‘乐乐’,今年6岁,9月该上一年级,等着欠薪交学费”;
小李:“2023年在工地搬砖时腰伤,至今阴雨天会疼,欠薪5.5万”。
沈玉指尖划过这些文字,想起第一次见老郑时。
攥着欠条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上还留着工厂机器磨出的老茧;
王满仓掏孙子照片时,指尖反复摩挲着照片边缘,生怕弄坏;
小李说起腰伤时,下意识把腰往身后挺,想掩饰旧伤,这些细节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子里过。
给王经理发消息:【公益储备金里的50万应急款,先划2万给律所,用于后续农民工临时帮扶。】
没等王经理回复。
沈玉又翻开“证据清单”页,上面按“监控录像”“证人证言”“股权线索”分类:
监控录像标注了“2024年3月-6月,鑫源工业园早7点-晚8点,老郑等人上下班画面”;
证人证言附了12人的签字按手印扫描件;
最新补充的“股权线索”栏,空白处等着填今天从老郑那确认的鑫源汽修信息。
她把清单放进帆布包,又检查了一遍给大V准备的资料袋。
里面装着证据复印件、农民工家庭情况简述,甚至还附了地下通道的位置地图,怕大V找不到路。
八点十分,沈玉拎着资料袋出门,刚到楼道口,就看见小王站在黑色轿车旁,手里拎着两个保温袋:
“沈小姐,王经理说您要给农民工带早餐,我特意去‘张记早餐店’买的,油条是刚炸的,豆浆还热着。后备箱里的两床棉被,也是您让买的。”
“辛苦你了,”沈玉接过保温袋,拉开拉链看了眼。
里面除了油条、豆浆,还有十几个茶叶蛋,刚好够老郑、王满仓、小李,还有通道里的其他农民工分。小王开车时,她打开微信,看到王经理的回复:
【2万帮扶款已划给律所财务,走应急流程,后续凭票据报销。】
收起手机,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到老郑,要先把棉被送过去,再跟他们捋一遍采访时要注意的点。
紧张记不清细节,就看她递的提示卡。
车程二十分钟,车子停在鑫源工业园附近的国道桥下,这里就是老郑他们住的地下通道。
远远地,就看见张律师站在通道口,老郑、王满仓、小李正蹲在地上,用石头在地面上写着什么。
沈玉下车快步走过去。
“沈同学来啦!”
老郑看到她,赶紧站起身,粗糙的手掌在工装衣角上蹭了又蹭,生怕弄脏沈玉的衣服。
“我们早上五点就起来了,把通道里收拾了下,还跟其他工友说今天有记者来,让他们别太拘谨。”
王满仓也跟着站起来,怀里揣着的孙子照片露了个角,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照片:
“我昨晚跟乐乐打电话,说‘爷爷很快就能回家带他买糖吃’,孩子高兴得半夜没睡。”
小李则拎起旁边的旧蛇皮袋:“我把捡的废品都收拾到袋子里了,别让记者看着乱。”
沈玉心里一暖,把保温袋递过去:“先吃点热的,豆浆还烫。”
把带来的棉被拿来:“这两床被子你夜里铺一铺,地下通道晚上湿气重,尤其是你们有伤的、风湿的。”
老郑他们接过被子,激动得连连道谢,王满仓还想跪下来,被沈玉赶紧拉住:“您别这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八点半,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两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通道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男一女:男的穿件军绿色工装外套,肩膀上扛着台专业摄像机,镜头盖没来得及摘,正是以拍纪实视频爆火的大V“阿凯纪实”。
他之前拍的《农民工的城市梦》系列,全网播放量破亿,总能用最真实的镜头打动观众。
女的是擅长写深度社会报道的“林晚深度”,穿浅灰色针织衫,背着个帆布包,里面露出笔记本的一角,她的文章《藏在桥洞下的讨薪者》曾推动过三起欠薪案解决。
“张律师,久等了!”阿凯放下摄像机,伸手跟张律师握了握,目光扫过潮湿的地下通道,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