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号晚上，苏晓盘腿坐在沈玉对铺的床沿，床尾堆着半袋芒果干，包装袋上的热带水果图案被阳光晒得发亮。
她捏着块橙黄的芒果干递到沈玉面前，甜腻的果香混着宿舍里淡淡的洗衣皂味，漫在两人之间：
“你们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家临市那边藏着好几个超级古董建筑，最老的那个还是民国时期的法院呢，红砖墙都爬满爬山虎了，拍照巨出片！去吧去吧！”
沈玉正低头看着笔记本，指尖蹭过刚写好的案情笔记纸页，纸质的粗糙感让她稍稍回神。她抬眼看向苏晓，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会不会太麻烦叔叔阿姨了？要不我们几个还是订酒店吧，国庆期间酒店应该也不难订。”
“订什么酒店啊！”
苏晓立刻凑过来，膝盖顶着沈玉的床沿，胳膊轻轻晃着她的小臂，芒果干的甜香更浓了。
“我家三室一厅呢，你跟我睡主卧，赵琳和陈雨睡客房，绝对住得下！你看你看 ——”
她突然翻出手机里的相册，点开一张阳台照片递到沈玉眼前，屏幕里摆满了多肉植物，紫珍珠、玉露、桃蛋挤在白色陶盆里，晒着暖融融的太阳。
“我家阳台还有你最喜欢的多肉，你要是看上哪个，等回北京我就挖给你带过来，那玩意儿好养得很，隔三差五浇点水就行。”
沈玉的目光钉在照片里的多肉上，心里像被温水泡软的，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的家 —— 狭窄的两居室里，客厅的茶几上永远堆着沈飞的游戏机手柄，沙发缝里卡着零食碎屑，她的房间角落堆着从高中用到现在的旧课本，封面都卷了边，别说多肉了，连盆像样的绿植都没有。
妈妈总说 “养植物费水又费钱”，可转头就给沈飞买了最新款的游戏卡带。
可犹豫还是没散 —— 洗钱案还没结案，警方还在盯着钱峰的动向，她这时候出门，得先跟负责保护她的安保沟通，万一给苏晓一家惹上麻烦怎么办？
她刚想开口说顾虑，苏晓就伸手拽着她的胳膊轻轻摇，语气又急又认真，眼里闪着光：
“你想想啊沈玉，国庆七天假呢，我、赵琳、陈雨都出去玩了，就你一个人在宿舍多孤单啊！
跟我回家多好，我妈肯定给咱们做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我爸还会带咱们去逛老法院，顺便去河边的夜市吃烤冷面，不比你在宿舍对着笔记本发呆好多了！”
旁边书桌前整理相机的陈雨听到动静，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的黑色单反相机摆在桌面上，镜头盖还没合上，镜头里映着宿舍的天花板。她拿起相机挂在脖子上，凑到沈玉床边帮腔：
“就是啊沈玉！咱们四个可是宿舍‘铁四角’，我们都去就你不去，这就是不团结啊，得批判！” 说着还故意板起脸，可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赵琳也放下手里的《宏观经济学》，书的封面上还贴着她写的便利贴，上面画着小小的笑脸。
她把书签夹在刚看到的页码，笑着点头：“对啊沈玉，去玩玩嘛，就当放松放松。这次假期去苏晓家，等寒假咱们再去我家那边，我家在南方，冬天能看到腊梅呢！”
沈玉看着眼前围着她的三个女生 —— 苏晓眼里满是期待，陈雨举着相机假装要拍照，赵琳手里还捏着那本经济书，阳光落在她们脸上，暖得像春天的风。
心里的犹豫像被温水泡软的糖，慢慢化了，连带着之前因为案子攒下的疲惫，都散了些。
她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钢笔轻轻放在笔记本上，钢笔帽 “咔嗒” 一声扣上，像是做了决定：“好！那就要麻烦叔叔阿姨了。”
“噢耶！” 苏晓立刻蹦起来，伸手抱了抱沈玉的胳膊，力道不大，却满是欢喜。沈玉被她逗笑，指尖轻轻戳了戳苏晓的脸颊，软乎乎的，像她手里的芒果干。
“对了对了！”
苏晓突然想起什么，又翻出手机点开购票软件。
“我刚查了，十月一号早上七点的高铁还有位置，咱们现在赶紧订票，不然晚了就没座了！路上还能一起看风景，从北京到临市的高铁会经过一片稻田，现在应该还是黄灿灿的呢！”
沈玉看着苏晓忙碌的样子，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她悄悄在心里盘算，出发前得找机会去买点东西 —— 苏晓的爸爸爱喝茶，妈妈应该喜欢吃点心，不如去老字号买些茶叶和稻香村的糕点，不能空着手去添麻烦。
九月三十号下午，距离出发还有一天，沈玉特意跟律所的老师请了假，背着帆布包去了市中心的老字号店铺。
茶叶店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木质货架上摆满了装茶叶的锡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给她推荐了一款温和的碧螺春：
“小姑娘，这款茶不苦，老人家喝正好，泡出来还带着清香。” 沈玉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茶香，立刻买了两罐。
接着她又去了稻香村，柜台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枣花酥、豌豆黄、萨其马堆得满满当当。
她记得苏晓说过她妈妈喜欢吃甜口，特意挑了枣花酥和豆沙糕，还选了几样咸口的点心，想着苏晓的爸爸可能爱吃。
付完钱，店员用红色的纸袋装着糕点，上面印着 “稻香村” 的老字号字样，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很踏实。
她不知道的是，从律所转移到学校附近蹲守的老吴，正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盯着她。玻璃窗外，沈玉的身影在茶叶店和点心店之间穿梭，手里的袋子越来越沉。
老吴立刻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发给钱峰：
【钱总，沈玉今天下午去买了茶叶和稻香村糕点，看样子有可能要离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行程，她买完东西就回学校了。】
咖啡店里的冷气很足，老吴却觉得后背发紧 —— 钱峰催得紧，要是盯丢了沈玉，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几公里外的写字楼里，钱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发出 “笃笃” 的声响。
他身边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老板的霉头。钱峰回消息的语气带着不耐烦：【盯紧点，先去查她宿舍那几个女生的家乡，每个地方都买一张高铁票，别让她跑了。】
而蹲守在老吴附近的小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假装在路边看地图，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老吴的动向。
看到老吴发完消息后又起身跟了上去，小李立刻拿出手机，压低声音跟局里联系：“赵队，老吴刚才跟了沈玉一路，沈玉买了茶叶和点心，可能要离京，老吴现在还在跟，我继续盯着。”
夜色慢慢漫过京市刑侦支队的窗户，办公室里的灯却亮得刺眼。
赵队把一叠资料重重拍在桌上，纸页边缘被夜风掀起，露出 “钱峰” 两个刺眼的黑字。
资料上还夹着几张照片，都是钱峰不同场合的身影，有的穿着西装，有的戴着墨镜，眼神里满是算计。
技术科的小张揉着通红的眼睛，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他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流水单，递到赵队面前：
“赵队，钱峰的空壳公司我们查了三家，一家叫‘京宏商贸’，一家叫‘瑞达科技’，还有一家叫‘盛通物流’，全都是代持法人，查不到实际控制人。
而且这些公司的资金都通过地下钱庄流向了境外的离岸账户，一会儿转到开曼群岛，一会儿转到巴拿马，根本追不到尽头。”
“吴大海那边呢？有动静吗？” 赵队问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眉头皱得很紧。
“吴大海还没直接接触沈玉，但他今天下午在高铁站买了三张高铁票，分别去临市、津市和冀市。
我们查了沈玉的购票记录，她买了明天早上七点去临市的高铁票，临市正好是她宿舍同学苏晓的老家，看样子吴大海是想跟着沈玉，怕跟丢了，才买了三个地方的票打掩护。”
小张说着，又递过来一张监控截图，“这是高铁站的监控拍下来的，吴大海戴着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在自助机前买票，屏幕的光反射在他眼睛里，那眼神阴鸷得像藏在暗处的蛇，看着就吓人。”
赵队接过监控截图，指尖划过画面里吴大海的侧脸 —— 男人的下巴上有颗黑痣，嘴唇抿得很紧，手里还捏着一张身份证，应该是用来买票的。
“这老狐狸，倒会打掩护！” 赵队咬牙骂了一句，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沈同学和她宿舍的同学明天一早就出发，咱们得加派两个人跟过去，不能让吴大海伤了她。”
他捏着眉心，视线又落回墙上钱峰的照片上 —— 那是三年前的照片，钱峰嘴角留着小胡子，穿着黑色皮衣，站在一辆豪车旁边，眼神里满是得意。
“通知小李和小林，明天跟沈同学坐同一趟高铁，伪装成游客，全程盯紧吴大海，千万别暴露身份！
另外，立刻联系临市的派出所，让他们协助监控苏晓家小区周边的情况，一旦发现吴大海的身影，立刻跟我们报备！”
“好！我现在就联系！”
小张立刻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
【小李，你和小林明天早上七点到高铁站集合，伪装成学生，跟沈同学和她的同学坐同一趟去临市的高铁，重点盯紧吴大海，注意别暴露身份，有情况随时汇报！】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小李就回复了：
【收到！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半就到高铁站，提前熟悉环境，伪装用的学生证和背包都准备好了，保证不被发现！】
小张又拨通了临市派出所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立刻说明情况：
“王所长，我们是京市刑侦支队，明天有个重要证人沈玉会去你们那儿，可能有嫌疑人跟踪，想请你们协助监控她住的小区周边，一旦发现一个戴鸭舌帽、下巴有黑痣的中年男人，麻烦立刻跟我们联系。”
电话那头的王所长立刻答应：“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在小区周边巡逻，保证证人安全！”
夜色里，刑侦支队的灯还亮着，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而几公里外的出租屋里，吴大海正对着手机屏幕，给钱峰发消息：
【钱总，沈玉明天最有可能去临市苏晓家，我已经买了同一趟高铁票，明天跟过去，随时给您汇报她的位置。】
钱峰的消息秒回，带着股冰冷的不耐烦：
【盯紧点！别光盯着位置，最重要的是摸清她之前签收的文件内容，那文件要是落到警方手里，咱们都没好果子吃！要是搞砸了，你知道后果！】
吴大海攥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连手心都冒出了汗。他当然知道钱峰的手段 —— 之前有个小弟办事不力，最后被发现的时候，胳膊都断了。
可他又想起钱峰承诺的奖金，只要这次办成了，就能拿到五十万，到时候就能辞了这份破工作，回老家买套房子，好好享受生活。
一想到这儿，他眼里的恐惧就被贪婪取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手机揣进兜里，开始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 —— 一件灰色连帽衫、一个黑色背包，几支可以组装为折叠刀的笔，藏在背包的夹层里。
另一边，女生宿舍里已经熄了灯，只有沈玉床头还亮着一盏小夜灯。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拿着手机，点开和母亲的聊天框 ——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母亲发的 “你弟要买新电脑，你给打五千块钱过来”，她没回复，母亲也没再找她。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眼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好吃的留给沈飞，把旧衣服留给她；想起高考完，她想报北京的大学，母亲说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打工供你弟”；
想起她现在在律所实习，每个月工资大部分都给了家里，自己只留一点生活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调暗，放在枕头边。
明天就要去苏晓家了，她不想带着这些烦心事，只想好好跟朋友们玩几天。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苏晓照片里的阳台，满是多肉植物，晒着太阳，暖融融的，像她此刻渴望的温暖。
十月一号，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天空还是淡蓝色的，带着一丝凉意。沈玉几个人背着包，从宿舍往高铁站走。
苏晓穿着一件米色运动服，里面搭着白色 t 恤，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跟沈玉聊家里的趣事：
“我家小区门口有个超好吃的早点摊，老板是我家邻居，做豆腐脑做了二十年了，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吃，加两勺辣油，再配个糖油饼，绝了！”
沈玉笑着点头，眼角却不经意地扫过身后 —— 不远处，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跟在她们身后，大概十米远的距离。
男人手里拎着个黑色背包，一直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可沈玉总觉得，他的眼角余光一直在瞟她们。
沈玉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脚步放慢了些，假装整理背包，悄悄拿出手机，给负责保护她的安保唐凯发消息：
【唐凯，我现在在去高铁站的路上，我身后有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手里拎着黑色背包，一直跟着我们，他是你们的人吗？】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唐凯就回复了：
【沈小姐，对方不是我们的人。我现在在您的右后方，穿黑色夹克，另一位队员在您的左后方，穿蓝色衬衫，我们已经注意到那个灰色连帽衫男人了，会全程盯着他，您放心，别表现出异常。】
看到回复，沈玉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她回复了一句 “好，辛苦了”，就收起手机，跟上前边的苏晓和赵琳，假装继续聊天，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会时不时留意身后的男人。
走进高铁站，人已经很多了，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车次通知，“G1234 次列车即将开始检票，请乘客到 3 号检票口检票”。
小李已经提前到了，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拿着一本《百年孤独》，坐在候车椅上，假装看书。
可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吴大海 —— 吴大海还是穿着那件灰色连帽衫，把帽子拉得很高，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却时不时抬头看向沈玉她们的方向。
小李悄悄拿出手机，发消息回局里：
【赵队，吴大海跟上来了，现在坐在沈同学斜对面的椅子上，没暴露身份。G1234 次高铁还有二十分钟检票，我和小林跟沈同学她们同一节车厢，已经找到座位了，就在她们斜后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在高铁站门口，我跟沈同学的随身安保唐凯碰了面，已经沟通好了，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给我们提供帮助，确保沈同学安全。】
赵队很快回复：【好！注意安全，千万别让吴大海发现你们的身份。临市的派出所已经安排好人了，等你们到了，会有人在高铁站外接应，继续盯紧吴大海，有任何动静立刻汇报！】
小李收起手机，把书翻到之前看到的页码，假装看得入神，可注意力却全在吴大海身上。
他看到吴大海起身去买水，路过沈玉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扫过沈玉的背包，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小李心里一紧，悄悄拿出手机，给小林发消息：【注意，吴大海刚才在观察沈玉的背包，可能想找机会动手，咱们得更警惕点。】
小林回复：【收到，我在沈同学旁边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应对突发情况。】
沈玉和苏晓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苏晓还在兴奋地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家里的小狗，一会儿说临市的景点，陈雨拿着相机，对着高铁站的天花板拍了几张，说要记录 “国庆旅行的开端”。
沈玉看着朋友们开心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背包，里面装着给苏晓父母买的茶叶和糕点，还有她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洗钱案的一些细节。
她轻轻摸了摸背包，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旅行能顺利，也希望案子能早点结束，她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广播里传来检票的通知，沈玉几个人拿起背包，跟着人流往检票口走。吴大海也起身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李和小林跟在后面，假装是赶车的学生，混在人群里。
高铁站的灯光很亮，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兴奋，有匆忙，也有像吴大海那样，藏在帽檐下的阴鸷。
一场无声的跟踪与保护，在高铁检票口前，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