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店里的小桌旁,老板给她们倒了两杯热水,杯沿还沾着点酱油渍:
“林美华我认识,她去年来的,刚到的时候来我这儿买洗衣粉,跟我说‘中介说月薪3000美元,包吃包住’,我当时就劝她‘别信,这附近的代工厂没一个好东西’,她不听,说家里欠了债,得挣钱。”
“那您知道厂里具体怎么压榨工人吗?”沈玉拿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比如工作时间、工资发放这些。”
“怎么不知道!”老板拍了下桌子,声音又急又气。
“每天早上五点就得起来上工,干到晚上九点,中间就给半小时吃饭,厕所都得跑着去,慢了就被保安骂。
工资每个月都扣,一会儿说‘原材料损耗’,一会儿说‘宿舍水电费’,上个月林美华来买面包,跟我说三个月才拿到2000美元,连中介费都没赚回来。”
陈曦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那她们为什么不跑?不报警?”
“跑不了啊!”老板叹了口气,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护照都被周坤扣了,说‘帮你们保管,免得丢了’,其实就是怕你们跑。宿舍的窗户上个月全装了铁栏,大门有四个保安看着,怎么跑?
去年有个女工,叫陈小芳,跟林美华是一个县的,偷偷跑出去报警,结果警察来了,周坤给了他们一万美金,说‘小芳是自愿来打工的,就是想讹钱’,最后警察把她送回厂里,关了五天禁闭,出来后整个人都傻了,后来听说被周坤送回国了,再也没消息。”
“禁闭室?”沈玉抬起头,“您知道在哪儿吗?里面是什么样子?”
“就在厂房后面的小仓库里,大概十平米,没窗户,没灯,只有一个小铁门,里面放着一张破木板床,连被子都没有。”
老板的声音带着后怕。
“有次我给厂里送酱油,路过仓库,听见里面有女人哭,我问保安怎么回事,他说‘没事,就是工人不听话,关两天就好’。还有一次,我看见保安把一个男工拖进去,那男工喊‘我再也不敢了’,声音都哑了。”
沈玉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字,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
她抬头问:“您知道周坤有没有其他公司?比如运输公司什么的,我们刚才看到一辆蓝色卡车,车牌号mA-7329,好像是给厂里运货的。”
“那是周坤自己的运输公司,叫‘盛达运输’,就在工业园后面。”
老板立刻说,“那公司的卡车天天超载,上个月有辆卡车在高速上翻车了,货撒了一地,全是Luna的手袋,周坤花了五万美金把事压下去了,还让司机背锅,扣了他三个月工资。”
“那劳工部不管吗?”陈曦追问,“美国不是有劳工保护法吗?”
“管过一次,去年劳工部来查,周坤提前把工资条改了,还让保安盯着工人,谁要是敢说真话就扣工资。”
老板摇了摇头,“再说周坤跟工业园的管委会主任是拜把子兄弟,每次有人举报,他都能提前知道,最后都不了了之。有次我听周坤的司机说,他每年给管委会主任送十万美金,就是为了罩着他。”
沈玉掏出手机,把老板说的信息都记在备忘录里:“您还知道其他情况吗?比如厂里有没有虐待工人,或者非法用工的证据。”
“有!”老板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上个月一个女工偷偷塞给我的,上面写着厂里的情况,还有十几个女工的签名,想让我帮忙寄给国内的同乡会,结果我还没寄,就听说那个女工被周坤发现了,关了禁闭,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玉接过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每天工作16小时,工资被克扣,被保安打骂,请求 help”,下面签着十几个名字,其中就有林美华。
她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包里:“谢谢您,这张纸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一定会帮她们讨回公道。”
老板摆摆手:“别谢我,我就是看不惯周坤欺负咱华人。你们要是能帮到那些女工,比什么都强。”
“对了,周坤的运输公司有本账本,记着每天的运输量和超载情况,要是能拿到那本账本,就能证明他长期超载,到时候交通部门肯定会查他。”
“账本在哪儿?”陈曦立刻问。
“在运输公司的办公室里,每天晚上司机都会把账本交上去。”
老板压低声音,“但那办公室有监控,还有保安守着,很难拿到。你们要是想查,得小心点,周坤的人都带刀,上次有个小偷去运输公司偷东西,被他们打断了腿。”
离开杂货店时,老板又叮嘱:“你们千万别让周坤的人知道是我跟你们说的,要是他们来找我麻烦,我老婆孩子还在这儿,我担不起。”
沈玉点点头,和陈曦回到车上。
刚发动汽车,陈曦就说:“没想到周坤这么黑,不仅压榨工人,还跟管委会主任勾结,连账本都有。我们要是能拿到账本,再结合超载证据,就能让交通部门和劳工部一起查他。”
“先联系马克,让他查‘盛达运输’的注册信息和违规记录,还有开曼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沈玉揉了揉手腕,创可贴已经被血渗红了,“再让张姐联系那些女工的家人,要是能让家人联合起来发声,媒体肯定会关注,到时候周坤想压都压不住。”
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沈玉把陈曦送回波大宿舍,自己开车回公寓。
刚打开宿舍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少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