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包裹着李忘川的意识,不断下沉。灵魂深处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引动《手册》禁忌篇章、承载“不确定”本源力量的反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变得稀薄、模糊,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这片归墟边缘的法则坟场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带着刺痛感的清醒,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在他意识深处亮起。
他“睁开”了眼——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视觉,而是一种基于残存感知的、对周围环境的模糊勾勒。
他依旧在那片暗蓝色的晶石洞穴中,身体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身旁,是叶孤尘渡来的、如同溪流般温和却坚定的剑元,勉强维系着他即将溃散的生机与魂火。
“院……长……”叶孤尘的声音直接在他近乎破碎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紧绷。他能感觉到,李忘川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灵魂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力量核心黯淡无光,唯有那融入的规则残响和一丝“错误”本质,还在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
“还……没死……”李忘川以神念回应,微弱得如同耳语。他艰难地调动着几乎凝固的思维,感受着自身与《斩神录》之间那变得更加微弱、却并未完全断绝的诡异联系。之前那场与“银匙”的规则层面碰撞,虽然险死还生,但也并非全无收获。那禁忌篇章的力量,以及“不确定”本源对“银匙”窥探的干扰,似乎也对《斩神录》的锁定造成了一定的污染和混淆。
他尝试着引动那丝规则残响。暗金色的光芒在他识海中艰难地亮起,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残响中关于“存在性锚定”的奥义,此刻成了他维系自身存在的最后支柱。同时,他也再次“看”到了那张“万宴之网”的模糊脉络,以及K-87在其中所处的位置——一个散发着冰冷、秩序化吞噬气息的节点。
必须离开这里!回到K-87!那里是“餐桌”,是囚笼,但也是他唯一熟悉的、可能找到更多线索和反击机会的地方!陈明远和那些“侍者”想要回收他这个“污染源”,而他也需要回去,弄清楚《斩神录》的运作机制,找到彻底摆脱锁定的方法,甚至……反向利用这张“网”!
“孤尘……带我……回去……”他将这个意念传递给叶孤尘,“回……K-87……”
叶孤尘没有丝毫犹豫。“如何回?”
李忘川将心神沉入规则残响,回忆着之前逃离K-87时,穿过那片混乱法则坟场和扭曲通道的感觉。规则残响微微震动,与这片归墟洞穴深处残留的、属于K-87的微弱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一幅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路径图,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在他识海中闪现——那并非常规的空间坐标,而是一条由无数规则错位点和信息断层强行拼接而成的、极不稳定的 “错位回廊” !
这条回廊,是“万宴之网”上,连接不同“餐桌”或“残渣场”的、未被完全纳入管理的“缝隙”!危险,但可能是他们返回K-87的唯一途径!
“跟着……我的指引……”李忘川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将那模糊的路径图共享给叶孤尘。
叶孤尘眼神一凝,瞬间理解了这条路径的凶险。它并非直线,而是在不同的规则层面和空间褶皱间跳跃,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被卷入未知的规则乱流,或者惊醒某些沉睡在网隙中的恐怖存在。
但他没有多说一个字。扶起李忘川,将其大部分重量承担在自己身上,周身剑意流转,不再追求极致的锋芒,而是化作最精密的感知与操控,如同最谨慎的探路者,一步踏出,循着李忘川指引的那个第一个“错位点”——
嗤!
他们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并未进行长距离移动,而是仿佛“滑入”了当前空间规则的某个褶皱之中!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得光怪陆离,暗蓝色的晶石洞穴扭曲、拉长,变成了流淌的彩色油污,耳边响起了无数混乱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尖啸!
这是规则层面的穿梭!比空间跃迁更加凶险!
叶孤尘屏息凝神,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沿着李忘川那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指引,在混乱的规则缝隙中艰难前行。每一次从一个错位点“跳跃”到另一个,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要精准地把握时机和力度,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李忘川的意识在剧痛和昏沉间浮沉,他紧紧“抓住”规则残响与K-87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能感觉到,《斩神录》的锁定如同附骨之蛆,依旧在试图重新稳定,但被“不确定”力量污染后,它的精准度大大下降,变得有些“迟疑”和“混乱”。
这给了他们一丝机会。
不知在光怪陆离的错位回廊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相对“稳定”的气息——那是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绝望以及冰冷规则的味道!
K-87!
“就是……前面……”李忘川用尽最后力气指引方向。
叶孤尘眼神一厉,剑意猛然收束,化作一道极细的银线,带着两人猛地撞向了那个规则的“出口”!
轰!
仿佛冲破了一层粘稠的膜,周遭那令人疯狂的混乱瞬间消失。脚踏实地(或者说踏足冰冷金属地面)的感觉传来,同时涌入鼻腔的,是那浓得化不开的、属于K-87精神病院的、带着精神污染特性的消毒水气味!
他们回来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看清周围环境,一阵急促而冰冷的电子音便在空旷的走廊中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空间扰动!坐标:b-7区废弃管道层!”
“检测到高优先级目标‘李琟’能量信号!状态:极度虚弱!”
“检测到未知高危个体伴随!”
“启动紧急应对协议!所有附近‘侍者’及‘净化单位’,立刻前往拦截!重复,立刻前往拦截!”
冰冷的警报声在死寂的病院中回荡,如同敲响了追魂的丧钟。
李忘川靠在叶孤尘身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迅速亮起的、代表“侍者”逼近的幽绿灯光,以及更远处,那隐隐传来的、沉重而非人的脚步声。
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冰冷而虚弱的弧度。
“看来……‘欢迎仪式’……准备好了……”
狩猎,从未停止。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或许将再次模糊。
他回来了。带着满身伤痕,一丝规则残响,以及……一颗决意掀翻餐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