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网眼”的瞬间,并非进入了某个稳定的空间,而是坠入了一片绝对的、连时间和方向都失去意义的规则乱流。这里仿佛是“万宴之网”编织时被遗弃的线头、打错的绳结、以及不同规则维度碰撞后产生的垃圾信息共同汇聚成的灰色地带。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实体。只有无数混乱的、互相冲突的法则碎片如同失控的流星般呼啸掠过,带来短暂的、扭曲的感知片段,随即又被更大的混乱淹没。空间在这里呈现出一种粘稠的、非牛顿流体般的质感,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棉,时而又彻底虚无。
叶孤尘的剑意之梭在进入这片乱流的瞬间便宣告崩溃。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只能凭借自身对剑道法则的深刻理解,勉强在体表凝聚出一层极薄却极其坚韧的剑意护罩,将李忘川和自己包裹在内,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艰难地抵御着无处不在的规则侵蚀与信息冲刷。
他失去了所有方向感,甚至无法确定时间流逝了多久。在这里,任何试图定位或寻找路径的行为都显得徒劳。他只能紧守着灵台一点清明,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护罩的稳定,并紧紧抓住怀中如同沉睡般的李忘川。
而李忘川,在这片纯粹由规则混乱构成的海洋中,其状态变得更加诡异。
那些原本只是缓缓融入他身体的K-87“残渣”,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汇入的速度陡然加快!不仅如此,这片网隙乱流本身所蕴含的、来自“万宴之网”各个角落的、更加庞杂也更加狂暴的规则碎片与信息尘埃,也开始受到他体内那混沌能量与规则残响的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一个专门吸纳“错误”与“混乱”的规则黑洞!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来自不同源头、属性迥异甚至互相冲突的规则碎片,在进入李忘川体内后,并未立刻引发更剧烈的崩溃,反而在他那混沌认知模型的本能运转下,被强行梳理、分解,其中蕴含的部分信息与法则特性,被剥离出来,如同养料般,滋养着他那濒临消亡的灵魂之火,并开始修补他那破碎的规则之躯!
这是一种极其野蛮、极其危险的“修复”方式。相当于用无数种不同型号、不同材质的零件,强行拼凑一台精密的仪器。其结果,很可能制造出一个无法理解的、充满bUG的怪物。
但无论如何,李忘川那原本微弱到极致的气息,在这种狂暴的“进补”下,竟然开始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甚至……一丝丝地增强!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更加复杂、更加难以理解的暗灰色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交织,隐隐构成一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的、不断自我更新的内在结构。他的意识依旧沉寂在黑暗深处,但某种更加宏大、更加非人的信息处理与规则演算,正在这具重组的躯壳内无声地进行着。
叶孤尘清晰地感知到了李忘川的变化。他感觉到,李忘川的身体正在变得“沉重”,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重量,而是其存在的“信息密度”和“规则复杂度”在不断提升。他甚至能隐约“听”到,从李忘川体内传来的、仿佛无数个世界在低语、在碰撞、在融合的规则交响!
这不是恢复,这是一种……蜕变!向着某种未知方向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蜕变!
就在叶孤尘全力维持护罩,并警惕着李忘川身上未知变化时,前方混乱的规则乱流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某种秩序引导意味的光亮。
那光亮并非实体,更像是一段被某种力量固化、保存下来的稳定信息流,或者说,是一条被前人留下的、用于在网隙中导航的 “织痕” !
这“织痕”散发着一种与“织网者”碎片相似,但更加柔和、更加隐秘的气息,它蜿蜒曲折,指向乱流的深处。
是某个试图反抗“盛宴”的“逆宴者”留下的标记?还是一个陷阱?
叶孤尘没有过多犹豫。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任何一丝秩序的痕迹都可能是唯一的生机。他调整方向,推动着剑意护罩,小心翼翼地向着那条微弱的光亮“织痕”靠拢。
随着靠近,他感觉到周围的规则乱流似乎受到“织痕”的影响,变得略微平缓了一些。而那“织痕”也仿佛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当叶孤尘的剑意护罩最终触碰到那条“织痕”的瞬间,一股温和而坚定的牵引力传来,引导着他们,沿着“织痕”标注的路径,向着乱流深处某个相对稳定的区域缓缓漂去。
同时,一段残缺的、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磨蚀的信息片段,顺着“织痕”流入叶孤尘的感知:
“后来者……若你能感知此‘织痕’,必是已窥‘网’之虚妄……”
“此路通往‘残响之间’,乃吾等‘聆听着’昔日藏身之所,或可暂避‘盛宴’之口……”
“然,‘网’之注视无处不在……慎之……慎之……”
“愿汝之‘错误’,能燃星火……”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聆听着”?“残响之间”?
叶孤尘目光微凝。看来,在漫长的岁月中,反抗这张“万宴之网”的存在,并非只有他们。这些前辈留下的痕迹,或许能为他们提供宝贵的庇护与信息。
他看了一眼怀中气息越发深沉、仿佛在进行着深度规则层面蜕变的李忘川,不再犹豫,顺着“织痕”的牵引,加速向前。
无论前方是暂时的避难所,还是另一个陷阱,他们都必须去面对。
而在他们身后,那无边无际的规则乱流深处,仿佛有更加庞大的、非人的意志,因为这持续不断的“错误”波动与规则扰动,缓缓投来了……一瞥。
网隙中的漂流,似乎并未逃过某些存在的感知。
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