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星域深处,曾经的“虚空胃囊”核心区域。
这里已不再是那个蠕动着的、散发着消化气息的肉膜空间。随着“吞天之口”的覆灭和《律典》规则的扩散,巨大的空间结构已经坍塌,留下一个扭曲的、由破碎规则和空间碎片构成的废墟。
废墟中心,三座如同黑色尖塔般的结构,从混乱的能量旋涡中拔地而起。它们并非实体建筑,而是由高度凝聚的“饥饿”规则,混合着被拒绝转化的“盛宴”信徒们的意志,强行固化而成的“规则堡垒”。
每座尖塔的顶端,都盘踞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左侧尖塔上的阴影,形态如同一只巨大的、生满复眼的蜘蛛,无数规则丝线从它腹部垂下,连接着废墟的各个角落,监控着整个区域的每一丝变化——它是“织网者”,曾经负责为“盛宴”编织捕捉世界的“规则陷阱”。
右侧尖塔上的阴影,则像是一团不断翻涌的、由无数细小嘴巴构成的肉球,每个嘴巴都在无声地开合,发出只有规则层面才能感知到的“贪婪低语”——它是“聚宴之主”,曾主持过无数次“品鉴”,最擅长评估“食材”的价值,并将其分配给不同的“食客”。
而中央尖塔上的阴影,最为庞大,也最为模糊。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变幻的黑暗,偶尔从中浮现出类似眼睛或嘴巴的轮廓,又迅速消失。它是“沉默之宴”,曾是“吞天之口”最亲密的副手,负责处理那些无法被常规消化的“异常食材”,以及……镇压内部的“叛逆”。
此刻,三股强大的意志,正在尖塔之间无声地交流。
“他来了。”织网者的复眼中闪过无数信息流,“那个‘后继者’,带着那本‘伪典’。”
“感知到了。”聚宴之主的无数嘴巴同时开合,发出混乱的重叠声音,“他刚刚‘治愈’了一批低等傀儡,用的就是‘伪典’的力量……可笑,竟想用‘创造’这种软弱的东西,取代‘吞噬’的伟大?”
“不是软弱,是……不同。”沉默之宴的意志缓缓传来,低沉而晦涩,“我研究过那些被转化的区域规则……‘创造’的框架,确实能够实现‘丰富’和‘增长’,甚至……在某些方面,效率比单纯的‘吞噬’更高。”
短暂的沉默。
“你也想背叛?”织网者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冰冷。
“不。”沉默之宴否认,“我只是在分析。‘吞噬’是我们的根源,是我们的本质。但那个‘后继者’证明了一点——‘本质’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如果他成功让‘创造’取代‘吞噬’成为主流规则……我们或许可以……‘借鉴’。”
“借鉴?”聚宴之主的声音充满嘲讽,“向那些我们曾经的食物学习?向那些弱小的、只配在盘子里挣扎的虫子学习?绝不可能!”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织网者问,“在这里等他上门,然后像‘吞天之口’那样,被他用‘伪典’‘治愈’掉?”
“当然不。”聚宴之主的无数嘴巴咧开,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们给这位‘医生’……准备了一份‘惊喜’。”
它的意志扫过废墟的某个角落。
那里,堆积着无数尚未被完全消化的“世界残骸”和“文明碎片”。其中,有一个特殊的“碎片”——那是一个尚未被“饥饿”完全侵蚀,但又被强行从母世界撕裂出来的“半位面”。
位面中,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在挣扎求生。
他们的世界已经被“盛宴”吞噬了大半,只剩下这片最后的净土,被聚宴之主特意保留下来,作为……“诱饵”。
“启动‘终末盛宴’。”聚宴之主下达命令,“让那些蝼蚁,在绝望中呼唤他们的‘救世主’吧。然后……在他试图‘治愈’他们的时候……”
“用最纯粹的‘饥饿’,吞噬他和他的‘伪典’。”
“用事实告诉他——‘吞噬’,才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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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探针二号”缓缓穿过废墟外围的破碎规则带。
舰桥上,李忘川眉头紧锁。
“这里的‘饥饿’残留,比外围要浓郁得多,而且……更加‘有序’。”他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不像自然残留,倒像是……有意识地聚集和加固过。”
琉璃仙子看着传感器数据:“检测到三处高浓度规则聚合点,能量读数……远超之前的评估。而且,在其中一个聚合点附近,检测到微弱的生命信号,数量……极其庞大。”
“生命信号?”石猛警惕起来,“又是陷阱?”
“很可能。”李忘川点头,“但即使是陷阱,我们也得去。如果真有大量生灵被困,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他看向星图,标记出那个生命信号的位置——位于废墟深处,靠近中央区域。
“改变航向,前往目标点。所有人,最高戒备。”
侦察舰调转方向,小心翼翼地在破碎的规则碎片和能量乱流中穿行。
越靠近中心,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越强烈。李忘川能感觉到,有三道冰冷而强大的意志,正从不同的方向锁定着他们。那意志中充斥着纯粹的“饥饿”,以及一种……近乎傲慢的拒绝。
拒绝改变,拒绝转化,拒绝承认“吞噬”之外的任何可能性。
“他们就在那里。”李忘川低声道,“三个‘执勺者’级别的存在,而且……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要直接开战吗?”石猛跃跃欲试。
“不。”李忘川摇头,“先确认生命信号的情况。如果可能,尽量避免直接冲突——我们的目标是‘治愈’和‘转化’,不是‘消灭’。”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知道,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终于,侦察舰抵达了目标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气泡”,悬浮在废墟的中央。“气泡”内部,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世界——有山脉,有河流,有城市,甚至能看到微小的、如同蚂蚁般移动的生灵。
但这个世界,正在被“消化”。
无数暗金色的“消化触须”从“气泡”外部刺入,如同植物的根系般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缓慢而持续地抽取着世界的生机。世界的边缘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像是融化的蜡烛。
而世界内部的生灵们,显然意识到了末日的降临。城市中燃起烽火,无数光点升空,试图攻击那些触须,但他们的力量在这规则层面的侵蚀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他们……在求救。”琉璃仙子声音发颤。她能“听”到那些生灵绝望的呼喊,通过规则层面的微弱共鸣传来。
李忘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用整个世界的生灵作为“诱饵”,来逼迫他踏入陷阱。
这些“执勺者”的残忍,超出了他的预期。
“院长,怎么办?”石猛紧握巨锤,眼中喷火。
李忘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决意。
“救人。”
“可是——”
“即使那是陷阱,即使会让我们陷入危险,也必须救人。”李忘川打断石猛,“如果我们因为害怕陷阱,就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那我们和‘盛宴’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向琉璃仙子和石猛:“你们留在舰上,随时准备接应。我一个人去。”
“不行!”两人同时反对。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责任。”李忘川摇头,“而且,我有《律典》,比你们更有把握应对规则层面的陷阱。”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他已经拿起《律典》,走出舰桥,飞向那个正在被消化的“气泡”。
随着他的靠近,三道冰冷的意志,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
“欢迎,医生。”聚宴之主的声音直接在李忘川意识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来给你的‘病人’问诊吗?”
李忘川没有理会,径直飞向“气泡”。
但就在他即将接触到“气泡”表面时,异变突生!
整个“气泡”剧烈震颤,表面的暗金色触须突然暴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李忘川笼罩而来!同时,“气泡”内部的世界,开始加速崩解——那些触须的抽取速度骤然提升了十倍不止!
“不——!”世界内部传来无数生灵绝望的哀嚎。
李忘川眼神一凝。
果然,是陷阱。
用整个世界的加速毁灭,来逼迫他立刻做出选择——要么放弃救人,要么踏入陷阱。
他没有犹豫。
“《律典》,展开!”
银白色的光芒从他手中绽放,《诸天万界创造与丰富之律典》的虚影在他身后完全展开,书页快速翻动。
“定义:此区域之‘消化’行为——即刻中止!”
规则层面的命令,带着《律典》的权威,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
那些暴涨的触须,在接触到涟漪的瞬间,骤然僵住!它们内部的“饥饿”规则,与《律典》的“创造”规则发生激烈冲突,抽取世界生机的行为被强行中断!
“气泡”内部的崩解,暂时停止了。
但代价是,李忘川完全暴露在了陷阱的中心。
三座黑色尖塔上的阴影,同时动了。
织网者的无数规则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试图将他束缚;聚宴之主的无数嘴巴张开,喷吐出能够腐蚀规则本源的“贪婪酸雾”;而沉默之宴的黑暗,则直接朝着《律典》的虚影覆盖而去,试图用纯粹的“饥饿”将其污染、吞噬!
“等的就是你们。”李忘川眼神冰冷。
他没有试图躲避或防御。
相反,他彻底放开了《律典》的力量。
银白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既然你们拒绝‘创造’——”
“那就亲身感受一下,被‘创造’规则彻底冲刷的滋味吧!”
“以《律典》之名——”
“此区域规则,重构开始!”
轰——!!!
银白与暗金,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这片废墟的核心区域,展开了最直接、最猛烈的对冲!
织网者的规则丝线在银白光芒中寸寸断裂,重组为开放的、连接性的“共鸣网络”;聚宴之主的贪婪酸雾被“净化”和“转化”,从腐蚀性的破坏力,变为促进物质循环的“催化剂”;沉默之宴的黑暗则被银白光芒强行“照亮”,暴露出其中无数扭曲的、拒绝变化的“饥饿执念”!
“不可能!”聚宴之主发出不敢置信的嘶吼,“我们的规则……我们的本质……怎么可能被这样……覆盖?!”
“因为‘吞噬’从来不是唯一的本质。”李忘川的声音在光芒中响起,“‘存在’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你们选择了最狭隘、最具破坏性的一种。而现在——”
“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银白光芒愈发炽烈,开始强行渗透三座黑色尖塔!
尖塔表面的“饥饿”规则在剧烈抵抗,但面对《律典》这种从根源层面重新定义规则的“权柄”,它们的抵抗越来越无力。
织网者的复眼中开始出现混乱的信息流,它“看”到了无数新的可能性——不是通过“陷阱”捕捉,而是通过“共鸣”连接;不是通过“吞噬”获取,而是通过“交换”丰富。
聚宴之主的无数嘴巴开始发出混乱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它品尝到了“创造”带来的、不同于“吞噬”的“满足感”——不是掠夺他者的空虚填补,而是自我实现的充实。
而沉默之宴的黑暗,则开始出现裂痕。那些被它镇压的、关于“不同可能性”的“叛逆念头”,在《律典》的照耀下开始苏醒、壮大,与它核心的“拒绝”意志发生激烈冲突。
转化,正在发生。
但就在此时——
“够了!”
一个低沉、嘶哑,却蕴含着恐怖意志的声音,从废墟的最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属于三个“执勺者”中的任何一个。
它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饥饿”源头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随着这个声音,整个废墟开始剧烈震颤!
那些破碎的规则碎片、混乱的能量乱流、甚至包括三座正在被转化的黑色尖塔,都开始朝着某个中心点疯狂汇聚!
“那是……”李忘川瞳孔骤缩。
他感应到了一股远超三个“执勺者”的恐怖气息,正在废墟深处苏醒!
那气息,不属于任何“个体”。
那是……这片区域积累了数千年的“饥饿”本身,在察觉到即将被彻底“转化”的危机时,自发凝聚而成的……“规则化身”!
一个由纯粹“拒绝”意志驱动的,只为“吞噬”而存在的,没有任何理性、没有任何妥协的……“终末之兽”!
“你们……竟敢……企图改变……‘饥饿’……”
声音从汇聚的中心传来,低沉而混沌,仿佛亿万饿鬼的哀嚎重叠。
“那么……就成为……最后的……盛宴吧!”
轰隆——!!!
整个废墟,连同三座尖塔、无数碎片,以及那个被作为诱饵的“气泡世界”,全部被那无形的力量拉扯,朝着中心点疯狂坍缩!
一个巨大的、纯粹的、暗金色的“旋涡”,在废墟中心形成!
旋涡的核心,是一个不断向内塌陷的“黑洞”,散发着连光线和规则都能吞噬的恐怖引力!
那已经不再是“执勺者”的力量。
那是“饥饿”规则本身,在被逼到绝境时,做出的最后反扑——
将一切,包括自身,都彻底“吞噬”,回归最原始的“虚无”!
它宁愿自我毁灭,也拒绝被“转化”!
“疯子!”聚宴之主发出惊恐的尖叫,但它的身体已经被旋涡的引力捕获,朝着中心点坠落!
织网者和沉默之宴也在挣扎,但同样无法抵抗!
甚至连李忘川,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要将他拖入那个“终末黑洞”!
“院长!”侦察舰上,琉璃仙子和石猛目眦欲裂,想要冲出来救援,但舰船本身也开始被引力拉扯!
危急关头,李忘川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他看着那个疯狂坍缩的漩涡,看着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执勺者”,看着远处那个岌岌可危的“气泡世界”。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极其冒险,但可能是唯一能拯救所有人的决定。
他将手中的《律典》,高高举起。
然后,不是对抗那股引力。
而是……
主动朝着旋涡的核心,冲了过去!
“院长——!!!”琉璃仙子的尖叫在通讯器中响起。
但李忘川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暗金色的、吞噬一切的旋涡之中。
下一刻——
银白色的光芒,从旋涡的核心,猛然爆发!
不是被吞噬。
而是……
从内部,开始“转化”!
“既然你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改变——”
李忘川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平静而坚定。
“那我就从你的‘毁灭’内部——”
“创造出‘新生’!”
银白的光芒,如同种子,在纯粹的“饥饿”与“毁灭”之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