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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寒暑易节,石笋山上的草木枯荣已是三度轮回。
蕴灵秘境深处,时间仿佛凝滞。浓郁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乳白色雾霭,缭绕在一座古朴的玉石台上。墨渊静静躺于其上,面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初归时那死寂的灰败,终究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龙虎山的九转还魂丹保住了他一丝本源不灭,阁皂山的万年温神木则如同最温柔的港湾,滋养着他那受创濒临溃散的神魂,使其维持在一种奇异的沉睡状态。
他体内,那原本崩毁的道基、碎裂的经脉,在三年来无数灵药秘法的滋养与秘境本身道韵的浸润下,并未恶化,甚至在一些最细微的层面,有着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迹象。只是那修复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如同滴水穿石,非千年之功难以望其痊愈。
然而,若有一位对雷霆大道感悟极深的大能在此,以神识细细探查,便会发现,在墨渊那沉寂的丹田最深处,那原本雷源道种所在的位置,并非一片虚无。一点微不可察、几乎与肉身、神魂完全融为一体的灰蒙光点,正以一种玄奥无比的频率,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这光点,正是他以身为炬、点燃后送入青萝识海的那缕“混沌薪火”回归后,残存的一丝最本源的核心印记。它并未消散,反而在墨渊这具近乎道废的躯壳内,与那温神木的力量、与秘境灵气、与他自身不屈的意志碎片,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共生。
它不再散发强大的雷霆之威,更像是一颗沉睡的种子,深埋于冻土之下,等待着未知的春风。偶尔,在秘境中引动天象、有自然雷霆划过天际时,这枚“种子”会产生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共鸣。
净心苑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菩提树下,青萝依旧沉睡。她身体表面的裂纹早已愈合,未留丝毫疤痕,肌肤甚至比以往更加莹润,隐隐透出一种玉质的光泽。她的气息平稳悠长,修为竟在沉睡中,不知不觉稳固在了筑基初期的境界,并且根基之扎实,远超同侪。
静心师叔每日都会来看她,为她梳理经脉,感应其体内气机。与墨渊的死寂不同,青萝的体内,始终流淌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那力量融合了她本身木属的生机、炼化魔种后残留的些许轮回意蕴、以及墨渊薪火中带来的那一丝混沌雷息的滋养,三者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在她体内自行运转,周而复始。
她仿佛沉浸在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境之中。静心师叔偶尔能通过神识感应到一些碎片——那是奔流不息的冥河之水,是无数徘徊的低语与祈祷,是生与死界限的模糊光影,有时,甚至会闪过一片混沌初开、雷霆炸响的苍茫景象……这些梦境光怪陆离,却不再带有魔种失控时的暴戾与痛苦,反而像是一种被动的、深层次的感悟与消化。
“引路人”的命格,在吞噬了黄泉魔种之后,似乎正以一种无人理解的方式,悄然觉醒、蜕变。
这一日,石坚掌门与玄玑、清明、青云三位长老,再次齐聚净心苑。
“三年了……”石坚掌门看着沉睡的青萝,声音低沉,“墨渊长老依旧沉睡,生机维系已是不易,道途重启……遥遥无期。青萝师侄虽气息平稳,却亦无苏醒迹象。宗门底蕴,消耗甚巨啊。”
清明长老抚须叹道:“掌门,墨渊与青萝,于宗门,于天下,皆有泼天大功。纵然耗尽资源,亦不能弃。只是,长久下去,恐非良策。尤其是青萝师侄体内那融合后的力量,虽目前平稳,但其本质涉及轮回之秘,终究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青云长老接口道:“据各地传回的消息,阴魂涧之事后,幽冥殿与黑煞教残孽虽偃旗息鼓,但并未根除,近来似有暗中串联之势。且天下各处,阴邪之事发生频率,比之三年前,隐隐有所增加。多事之秋啊。”
玄玑长老目光锐利:“掌门师兄是担心,邪祟贼心不死,可能会觊觎青萝师侄这特殊的‘状态’?”
石坚掌门缓缓点头,目光扫过沉睡的青萝,又仿佛穿透虚空,望向蕴灵秘境的方向:“墨渊身怀混沌雷秘,青萝初醒轮回之意,此二者,皆非常理可度。邪魔之辈,岂会不动心?我等必须做长远打算。”
他沉吟片刻,决然道:“蕴灵秘境继续维持对墨渊的温养,但可适当降低灵气输送强度,转为以温神木和固本培元的丹药为主,细水长流。同时,宗门资源需向培养新一代弟子倾斜,铁剑、明心、云逸等此战幸存者,皆可重点培养,他们经此一役,心性修为皆有突破,当堪大任。”
“那青萝师侄呢?”静心师叔关切地问道。
“青萝……”石坚掌门目光深邃,“她的情况更为特殊。留在净心苑,虽安全,却也可能限制了她的‘缘法’。或许……该让她换个环境。”
众人皆是一怔。
石坚掌门继续道:“后山‘沉剑潭’之下,有一处上古遗留的‘悟道石窟’,据典籍记载,其内时光流速与外界有异,且蕴藏一丝先天水灵与寂灭之意,或可助她平衡体内驳杂力量,加速其消化感悟。静心师妹,你可愿带青萝前往,闭关守护?”
沉剑潭,悟道石窟!那是茅山一处极为隐秘的闭关之地,非对宗门有殊勋或身负特殊使命者不可入内。
静心师叔没有丝毫犹豫:“贫道愿往!”
决议已定,茅山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悄然调整了运行的方向。一部分资源继续如同涓涓细流,维系着墨渊沉睡的生机;另一部分则如同蓄势的洪流,开始倾注于新生代的成长;而关于青萝的安排,则成为了一项高度机密。
数日后,夜深人静之时,静心师叔抱着依旧沉睡的青萝,悄然离开了净心苑,消失在通往沉剑潭的幽深小径之中。
也就在同一片夜空下,距离茅山万里之遥的一处阴森山谷内。
几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围着一面由黑色雾气凝聚的镜子。镜中模糊地映照出的,并非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象征着“变数”与“契机”的、不断扭曲的混沌光晕。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茅山的‘薪火’已黯,‘轮回’之引亦被隐藏……时机将至,却扑朔迷离。”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接口:“‘圣尊’虽受挫,但印记并非完全消散……找到新的‘容器’,或唤醒旧的‘引子’,计划仍可继续……”
“密切关注茅山动向,尤其是……那沉睡的雷霆,与那隐匿的轮回……”
黑雾镜子一阵波动,最终归于平静,只留下山谷中愈发浓重的阴冷与谋划。
沉睡的薪火,暗涌的轮回。
墨渊与青萝的沉寂,并非故事的终结,而是暴风雨来临前,那压抑而漫长的宁静。
茅山的未来,天下的格局,都因这两个沉睡的年轻人,而被蒙上了一层未知的迷雾。
新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