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远那通夹杂着雷霆之怒与冰冷威胁的电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激起了毁灭性的浪涛。
二十四小时。
这不仅仅是最后通牒,更像是一道悬在陈默脖颈上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
陈默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握着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苏文远用他老家的父母来威胁,这触碰了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愤怒、焦虑、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在他胸腔里冲撞。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陈默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看向苏晴雪,“我今晚就去那个会所看看,无论如何,我要找到能反制他的东西!”
他说的那个会所,就是曾晴之前提到过的、可能与红裙女孩和失踪女性有关联的地方,也是苏文远可能涉足黑暗交易的场所。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找到突破口的地方,尽管危险至极。
苏晴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有关切,有恐惧,有挣扎,还有一种陈默当时未能完全读懂的、深沉的绝望。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动作温柔得近乎悲戚。
“别去做傻事,陈默。”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先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们……我们还有时间。”
陈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决绝里,没有察觉到她异样的平静下,那正在崩塌的堤坝。他以为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全。
“不能再等了!”陈默语气急促,“他给了二十四小时,每一分钟都可能……”
“我知道。”苏晴雪打断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的情绪,“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你也冷静想想,我们晚点再商量,好吗?”
她看起来确实疲惫不堪,脸色苍白。陈默心头一软,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点了点头:“好,你先休息。我出去买包烟,顺便……再想想。”
他需要尼古丁来麻痹一下几乎要炸开的头脑,也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理清这团乱麻。
他深深地看了苏晴雪一眼,转身推门出去了。木门吱呀一声,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屋内那个看似脆弱的身影。
陈默在城中村嘈杂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烟。烟雾缭绕中,苏文远威胁的话语、苏晴雪恐惧的眼神、那些偷拍的照片、混混不怀好意的哄笑……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不知道在外面徘徊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推开出租屋的门,里面一片寂静。
“晴雪?”他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快步走进屋里。
房间和他离开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小桌子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泡面碗。但陈默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少了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冲到床垫边,上面空无一人。苏晴雪随身的那个小包不见了。他猛地拉开那个她用简易布帘隔出来的、放她少量衣物的角落——空了。
她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只有床垫的枕头边上,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陈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那张纸。
纸上,是苏晴雪娟秀却带着凌乱划痕的字迹,显然是在极大的情绪波动下写就的:
“陈默,我走了。”
开头的五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陈默的眼眶。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不告而别。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他(这个‘他’字被用力划了几道)刚才又给我发了信息。他说,如果我再和你在一起一分钟,他就让你看不到明天东莞的太阳。他说得出,看得到。”
“陈默,我赌不起。我不能再看着任何一个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还有父母,还有未来,不该毁在我手里。”
“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真实、最快乐的时光。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知道,被人紧紧抱住是什么感觉。坐在电驴后面笑,真的比坐在宝马里哭好一千倍,一万倍。”
“忘了我吧。回到你原来的生活里去。就当我们从未遇见过。”
“不要找我。求你。”
—— 晴雪”
字迹在最后几个字上有些模糊,似乎被水滴晕开过,是她的眼泪。
陈默僵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手里的纸张轻飘飘的,却重得他几乎无法承受。
她走了。
因为苏文远那句“让你看不到明天东莞的太阳”的威胁,她选择了独自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去承受未知的一切,只为了换他平安。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在这间充满了他们短暂回忆的小屋里绝望地回荡。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粗糙的水泥墙面瞬间擦破了他的指关节,渗出血迹,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最终还是没能护住她。在苏文远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点可怜的坚持和勇气,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让他忘了她。
怎么可能忘得了?
那个在雨夜脆弱依赖他的她,那个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她,那个在陋室里为他学着煮饭的她,那个坐在他电驴后座、紧紧抱着他说“你是我男人”的她……
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灵魂里。
陈默颓然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最后的气息,但那个鲜活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窗外,城中村的夜晚依旧喧嚣,但这间小屋,却彻底陷入了死寂和冰冷的绝望。
苏晴雪用她的离开,换来了他“明天东莞的太阳”。
但这太阳,对陈默而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他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灰白。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深沉的悲痛之下,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正在凝聚——那是被彻底激怒后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毁灭欲。
他捡起地上那张被揉皱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抚平,折叠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然后,他站起身,眼神冰冷如铁,看不到一丝光亮。
苏文远赢了第一步,用最残忍的方式逼退了她。
但这笔账,他陈默记下了。
这场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不会忘,也不会走。
他要让苏文远,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他看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那不再是希望,而是复仇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