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市场那次如同噩梦般的偶遇之后,陈默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死水般的沉寂。苏晴雪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眼神,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日夜灼烧着他。
他不再去林韵的花店。借口是跑单忙,或者说身体不舒服。林韵打来电话,语气依旧温柔,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和失落。陈默听着,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愧疚和烦躁交织,最终只能含糊地搪塞过去。
他无法面对林韵。看到她,就会想起市场里苏晴雪那绝望的眼神,想起自己那片刻的懦弱和沉默。他利用林韵的身体来麻痹自己,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连一个解释(哪怕是无用的)都无法给苏晴雪。他觉得自己卑劣又可笑。
他重新变回了一台送外卖的机器,更加疯狂地接单,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亡命飞驰,试图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汗水模糊了视线,风刺痛了皮肤,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不去想苏晴雪,不去想那团乱麻般的现状。
然而,越是逃避,某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他记得苏晴雪蜷缩在城中村小屋的床垫上,小声说“这里很好,至少自由”时的样子。
记得她第一次笨拙地煮糊了粥,懊恼又期待地看着他的样子。
记得她坐在他电驴后座,紧紧抱着他的腰,说“你是我男人”时,语气里的笃定和依赖。
这些画面,与国贸市场里她那一身昂贵疏离的装扮、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是他,亲手将她推回了那个冰冷的牢笼,并且在她试图确认最后一点微光时,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他有什么资格去解释?解释他和林韵只是肉体关系?解释他是因为痛苦和空虚才沉沦?这只会让他在苏晴雪眼中显得更加不堪。
几天后,一个送往cbd高级写字楼的订单,地址赫然是苏氏集团所在的楼层。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想立刻拒单。但手指悬在屏幕上良久,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让他最终还是点了“接单”。
他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看到的依旧是她的冰冷。
他戴着口罩和头盔,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真正的、匿名的送货员,走进了那栋他曾因苏晴雪而感觉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和压抑的大厦。
在前台登记,等待。空气里弥漫着空调的冷气和精英们的忙碌气息。他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电梯门打开,他抱着文件盒走出去,按照指示走向指定的会议室。走廊光洁如镜,映出他卑微的身影。
就在他即将走到会议室门口时,旁边一个办公室的门开了。
苏晴雪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身边跟着两个抱着文件的助理。她正侧头和助理低声交代着什么,表情专注而冷峻,是陈默从未见过的、完全属于商界女强人的一面。
陈默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呼吸停滞。
苏晴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交代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她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个路边的消防栓,一个移动的背景板,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甚至比在国贸市场时那冰冷的嘲讽更让陈默心寒。
那是一种彻底的、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的漠然。
然后,她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对助理说完未尽的话,径直从陈默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高级香水味的风。
她没有认出他?还是……认出了,却选择了最彻底的无视?
陈默僵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那冷漠的气息却依旧弥漫在四周,让他如坠冰窟。
“装作漠不关心你……”
原来,最伤人的不是恨,不是嘲讽,而是这种彻头彻尾的、将你视为无物的漠然。
她收回了所有在他身上的情绪,无论是爱,是恨,还是失望。他之于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陈默浑浑噩噩地送完文件,离开大厦。外面的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知道,有些东西,真的结束了。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最残忍的方式。
而他,连痛苦和忏悔的资格,似乎都快要失去了。
他骑上电驴,重新汇入车流。只是这一次,连那疯狂飞驰带来的麻痹感,似乎也失效了。心底那个被苏晴雪离开时撕开的口子,在这场“漠不关心”的寒流中,冻成了永不愈合的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