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公寓矗立在南城新兴的商业区边缘,流线型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这里租金不菲,出入的多是衣着光鲜的年轻白领,以及一些更为引人注目的、妆容精致、步履悠闲的年轻女孩。她们的生活似乎永远停留在朋友圈里那些精致的下午茶、美甲沙龙和高端商场的购物袋中。
陈默接到的是一单跑腿代买,要求将一份某网红品牌的甜品送到青年公寓的某一户。当他提着印有醒目Logo的纸袋,走进公寓大堂时,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氛和空调冷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穿着普通夹克的身影,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电梯平稳上升,在目标楼层停下。陈默走出电梯,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安静无声。他按照地址找到门牌,按下门铃。
等待的间隙,他听到隔壁单元传来隐约的、带着娇嗔的笑语和某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这让他微微蹙眉。
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甜腻的香水味率先涌出。开门的女孩穿着丝质的吊带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薄纱开衫,玲珑浮凸的身材在柔软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长发微乱,却更添风情。
正是那个在朋友圈照片里见过的“冰冰”。
近距离看,她比照片上更显年轻,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只是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与她青春无敌的外表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您好,您的外卖。”陈默将甜品袋递过去,目光平静,没有在她过于清凉的穿着上过多停留。
冰冰接过袋子,随意地看了一眼,指尖染着精致的蔻丹。她似乎对陈默的平静有些意外,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面容轮廓分明,眼神沉稳,不像她平时接触的那些要么谄媚、要么带着审视目光的男人。
“谢谢。”她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算客气。
就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屋内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冰冰,谁啊?是不是王总让人送东西来了?”
冰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迅速回头应了一声:“不是,是甜品。”
她转回头,对上陈默依旧平静的目光,那尴尬似乎又浓了几分,下意识地拉了拉本就遮不住多少的开衫。
陈默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祝您用餐愉快。”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那甜腻的香水味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在等电梯的时候,陈默注意到走廊尽头垃圾桶里,扔着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包装袋,以及一些空的红酒瓶。这与他在志愿者站接触到的、为生计奔波挣扎的年轻人,仿佛是存在于两个平行世界。
电梯下行。陈默的脑海里回闪着冰冰那张精致却空洞的脸,以及屋内传来的那句“王总”。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看似住在高档公寓、享受着精致生活的女孩,就是人们口中那种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而她那身“外卖媛”的行头,或许并非主要收入来源,更像是一种寻求刺激、博取关注或者……另有所图的副业?
他想起了曾晴的话——“每个选择背后,可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个冰冰,名牌大学在校生的身份很可能是真的。是什么让一个本该在象牙塔里求知的女孩,选择住进这金色的牢笼,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甚至可能涉足灰色的“外卖”领域?
是物质的诱惑?是原生家庭的压力?还是单纯的虚荣与迷失?
陈默没有答案。他只是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这座城市在给予一些人无限可能的同时,也在用浮华的欲望,吞噬着另一些人的青春与灵魂。
走出青年公寓,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有的为几块钱配送费奔波,有的在写字楼里透支健康,有的则在豪华的笼子里挥霍着不属于自己的时光。
苏文远那种赤裸裸的暴力与压迫固然可恨,但这种包裹在糖衣之下、潜移默化的欲望侵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酷?
他骑上单车,离开了这个弥漫着香水与金钱气息的地方。那个叫冰冰的女孩,像一颗投入他逐渐平静心湖的石子,虽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却让他再次清醒地认识到,这座他生活、战斗过的城市,其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未来的某一天,他或许还会与这个游走在象牙塔与金丝笼边缘的女孩相遇。而那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女孩的身上,似乎也缠绕着一条看不见的、危险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