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透过张宛如高层公寓那巨大的、沾着雨渍的落地窗,投射在凌乱的、价格不菲的埃及棉床单上时,陈默醒了。
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不是宿醉,是欲望宣泄后的空洞,以及迅速席卷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清醒。
他侧过头,张宛如还在沉睡。散开的黑发铺在枕头上,衬得她裸露的肩颈肌肤愈发白皙。卸了妆的脸庞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柔和,但眼角细微的纹路,依旧昭示着年龄与阅历。被子滑落到腰际,露出她成熟丰腴、曲线起伏的身体——那昨夜让他疯狂迷失的源头。
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过后的暧昧气息,混合着她昂贵的护肤品香味和酒精残留的味道。
陈默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僵硬,仿佛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看着床单上某些暧昧的痕迹,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悔恨和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噬。
他都做了些什么?
昨夜在车里鬼使神差的“好”字,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跟着她来到这间充满设计感、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公寓。她给他倒的酒,他喝了,像饮鸩止渴。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拥抱,亲吻,撕扯,纠缠……
张宛如的身体,确实如他想象中那般,是熟透了的果实,饱满,多汁,充满了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技巧和风情。她懂得如何挑逗,如何回应,如何将一场欲望的交换,演绎得如同酣畅淋漓的共舞。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苏晴雪,甚至在其他任何女人身上体验过的、极致的感官刺激。
在那一刻,他确实沉沦了,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野兽,只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
可是现在,天亮了。
欲望的潮水退去,露出底下丑陋而真实的礁石。
他想起了苏晴雪。
此刻,她应该还在他们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里睡着,或许还在做着关于他们未来的、甜蜜的梦。她信任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交付给了他。而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躺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背叛了这份在废墟之上建立起来的、弥足珍贵的信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个小偷一样,开始寻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每穿上一件,都感觉像是在给自己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
就在他系上皮带扣,发出轻微“咔哒”声时,身后传来了张宛如慵懒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这么早就要走?”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怕她发现?”张宛如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她也坐起身,丝绸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却毫不在意,就那样慵懒地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有些莫测的表情。
陈默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张宛如吐出一个烟圈,语气恢复了平日几分公事公办的冷静,却又掺杂着一种事后的、奇特的亲密感,“昨晚,很好。我很享受。这就够了。”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这层关系赤裸的本质——一场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缘。她需要他的年轻、能力和身体带来的刺激与征服感;而他……他得到了什么?片刻的极乐,和此刻无尽的空虚与自责。
“我……”陈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他想说对不起,却觉得这个词在此刻显得无比虚伪和可笑。
“去吧。”张宛如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记得今天上午十点,和市场部有个会。”
她甚至已经开始安排工作。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境,天亮了,梦醒了,生活照旧。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烟雾缭绕中,那个美丽、成熟、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和危险的女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了这间公寓。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诱惑与罪恶的世界。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回荡。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雨已经停了,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清新,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张宛如身上的香水味,以及……昨夜情欲的气息。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他快步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在封闭下降的空间里,他看着镜面中自己苍白而憔悴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慌乱。
他背叛了苏晴雪。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如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那个他们共同构筑的“家”。
露水情缘,太阳出来,便会蒸发消散。
可它留下的湿痕,和那股萦绕不去的、冰冷的气息,却可能渗透进土壤,腐蚀掉某些看似坚固的根基。
陈默走出大楼,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苏醒的天空,一片湛蓝,仿佛昨夜那场狂暴的雨,从未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